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古典修真

金明寨中軍大帳內壹片死寂。夏用和白發蕭索,那雙賴以成名的夜眼雖然仍像鷹隼般的銳利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三章

六朝雲龍吟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19:46

  “掩飾氣味嗎?”
  李師師眼波流轉,想了想道:“倒是有壹味藥可以掩飾身上的氣味,但時間不會太久。”
  “有多久?”
  “不沾水的話,五個時辰。”
  程宗揚笑道:“夠用了。”
  李師師起身在架上揀取藥材,壹樣壹樣放在用來分檢藥物的麋鹿皮上。阮家姊妹和李師師都屬於小巧玲瓏的女子,身材雖然不高,但凸凹有致,有著誘人的曲線。
  她踮起腳尖,從架上取下藥物,放在黃銅精制的小秤上稱量,然後倒在硝制好的麋鹿皮上,動作如行雲流水。雖然只是取藥、稱量、分藥的簡單動作,但壹舉壹動都充滿女性的韻致。
  尤其是她踮起腳尖,伸著潔白的小手,從竹架高處取下藥物,動作就像舞蹈壹樣輕盈婉約。那具纖柔的胴體舒展著,從少女纖軟的手掌到柔潤的香肩,細致的柳腰,圓翹的美臀,壹直到筆直的玉腿,每壹處的曲線都優美動人,宛如壹件完美無瑕的玉飾。
  “我來幫妳。”
  程宗揚伸手幫她取下藥物,“是這個嗎?”
  李師師揚首道:“錯了,是旁邊的。”
  “這個?”
  “右邊的--”李師師忽然停住,接著玉臉飛起壹片紅霞。
  家主站在她身後,這會兒伸手拿藥,身體有意無意地向前傾斜,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她身上。隔著薄薄的春衫,能清楚感覺到他胸腹強健的肌肉和身體火熱的溫度。充滿男性氣息的身體半是挑逗半是無意地壓在身後,讓李師師身體被迫貼在藥架上,她壹手拿著小秤,壹手扶著竹架。被家主碰觸到的肌膚像觸電般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程宗揚嗅著她發際處子的幽香,心裏仿佛有壹頭大灰狼正在歡欣雀躍。小丫頭,妳既然跟我混,我就是吞了妳,也是白吞……
  忽然程宗揚身體壹僵,接著從竹架上取下藥材,“是這個了!”
  程宗揚壹把塞給李師師,然後轉身離開藥房。……
  “什麽事!”
  接到召喚的程宗揚進門便問。
  林清浦道:“王家出事了。”
  “王禹玉?他不是已經去筠州了嗎?”
  “剛出的事。”
  林清浦道:“本來是壹樁通奸案,朝中兩位官員與朝中另壹位官員的妻子有染,要說只是壹樁風流案,偏偏這兩位官員是父子,被人抨擊為行如禽獸,引得陛下大怒,結果審訊時又牽涉到王禹玉的次子,據說也與其妻有染。”
  “幹!宋國這朝廷可真夠亂的……”
  程宗揚道:“這事丟臉是丟定了,但也算不上什麽要命的大事。用得著這麽急匆匆地叫我嗎?”
  林清浦緩緩道:“有人檢舉王禹玉在先主大漸時,不請建儲,與人密謀策立新君。方才宮中已經下旨,收王禹玉及其四子下獄。”
  程宗揚楞了半晌,然後長呼壹口氣,“賈師憲可真夠狠的!這是要斬草除根啊。會之知道了嗎?”
  “剛知道,已經去了王家。”
  程宗揚拍案嘆道:“咱們真是小看了賈太師,那老家夥打仗不行,爭權奪勢真是壹等壹的高手!壹翻手就把梁師成和王禹玉拍得死死的。狠!真狠!”
  林清浦微笑道:“此事對秦兄而言,倒非壞事。”
  程宗揚壹愕,然後恍然,“倒也是。”
  本來秦檜作為自己的伴當,無論如何也娶不到宰相的孫女,這下王家徹底敗落,哪裏還能挑三揀四?秦檜若是提親,正陷入謀逆案恐慌中的王家反而要承他的情。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老賈給會之辦了件好事。也算是回報老秦當日的壹番辛苦吧。”
  由江州之戰引起的宋國朝局壹番惡鬥,到此終於塵埃落定,梁師成、王禹玉相繼失勢,賈師憲作為唯壹的贏家,繼續獨攬大權。高俅作為軍方的首腦,依舊風雨不動。而朝中騰出的位子,則給了壹批年輕官員嶄露頭角的機會。
  新設的寶鈔局數月間接連發行三批紙幣,從頭到尾順順利利沒出半點岔子,為宋國朝廷解決了燃眉之急。如今的程氏錢莊儼然成為宋國最要緊也最便捷的錢袋子,不過程宗揚這位寶鈔局主事,在大多數人眼中仍然聲名不彰,即使朝廷官員,也只知道是賈太師壹手創立紙幣,由戶部發行使用。
  程宗揚並沒有在宋國揚名立萬的念頭,能夠親手掌控宋國實質上的央行,對他來說已經是足夠了。樹大招風,萬壹泄漏出錢莊承兌紙幣大賺特賺的底細,免不了有人覬覦其中的巨額利潤。打架自己有星月湖撐腰,用不著怕誰,但政局中的勾心鬥角,程宗揚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比朝中那些鬣狗、禿鷲的修行還差得遠,萬壹有高人下手,自己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因此程宗揚除了拉攏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這些新晉的官員,培植童貫、孫天羽這些暗線,對朝廷的權力鬥爭則是采取旁觀態度。對他而言,有些事比當這個官更重要,比如--夢娘的身份。……
  四月初七深夜,已經拆成廢墟的武穆王府壹片寂靜,隨著無償供應磚石的告示貼出,整個王府被蜂擁而至的人群掘地三尺,所有好歹能值點錢的物品全部被搬走,只剩下壹些連砌墻都用不上的碎磚瓦。
  月色偏西,空無壹人的廢磚瓦堆上忽然微微壹動,壹個辨不清形狀的影子壹閃而逝,接著又恢復了寧靜。
  程宗揚伏在街旁的排水溝裏等了片刻,然後飛身躍起,擡手在明慶寺高大的墻頭上壹按,躍入寺內,接著閃身掠入寺內的桂花叢中。
  兩名佩刀侍衛並肩從千佛廊走來,提著燈籠壹處壹處查看可能藏人的所在。
  寺中的僧侶早已被趕到他處居住,這會兒整個明慶寺中都是皇城司和大內的人。明天壹早宮中的太皇太後、太後和各宮太妃要到寺內禮佛祈福,貴人雲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程宗揚早通過孫天羽這條眼線把明慶寺的防衛布置摸了個底兒掉,等兩名佩刀侍衛過去,立即腳下壹彈,悄無聲息地掠過千佛廊。
  宮中的貴人訂在大雄寶殿舉行龍華盛會,到時肯定戒備森嚴,自己要敢躲在佛像後面,恐怕不小心放個屁都有好幾十高手聽著,想查出夢娘與宮中的關系,根本就是做夢。
  按照自己便宜侄兒送來的情報,宮裏的貴人卯時六刻到達明慶寺,會在寺內稍事休息。地點是寺內的觀音殿、往生殿等處。這幾處殿堂,自己前些天藉著拜佛的名義逐壹去過,最好的藏身位置莫過於太皇太後所在的觀音殿--到達寺內之後,所有的妃嬪都要向太皇太後問安,用不著自己再挨個找過去。
  程宗揚輕風般轉過廊角,忽然燈光壹亮,幾名小黃門搬著桌椅從廂房出來,與他走了個面對面。
  程宗揚幾乎驚出壹身冷汗,他往地上壹伏,貍貓般躥過廊角,掠到殿後。
  幾名小黃門都叫了起來,“有鬼!”
  “蠢豬!寺裏哪兒有鬼?是只花貓!”
  “不是貓,我看得清楚,是條大黃狗。”
  “是個耗子精!”
  “是鳥!灰烏鴉!”
  正吵鬧間,壹個公鴨般的嗓子道:“吵什麽呢?”
  幾名小黃門連忙跪下來,“回公公,剛才有東西從這兒過去,不知道是貓還是狗。”
  封德明眼鋒壹掃,“是何模樣?”
  幾名小黃門各自比劃,有的說貓那麽大,有的說狗那麽大,有的說才耗子那麽大,顏色也五花八門,有說灰的,有說白的,有說黃的,有說黑的。
  封德明原本生疑,寺內早已清查過數遍,哪裏有貓狗出現,但七八個小黃門壹番說辭沒壹個相同,卻讓他禁不住壹樂。若是真有異狀,至少有兩三個目擊者說辭相近,這會兒連大小顏色幾個小太監都莫衷壹是,只能是看花了眼。
  “妳們是染了心障,都去佛前磕幾個頭,虔敬些。”
  幾個小太監唯唯諾諾道:“是,公公。”
  封德明從廊中負手走過,忽然停下腳步,雙目如電般從廊頂掃過。片刻後他搖了搖頭,緩步離開。
  程宗揚伏在千佛廊的陰影裏,心裏呯呯直跳。如果自己穿了六朝梁上君子慣用的夜行衣,這會兒早被老太監揪出來,被成群的大內高手往死裏打。
  幸好自己緊趕慢趕,做成這件夜用迷彩服。整件衣服全是用不規則的色彩圖案拼成,色調以灰色、褐色和黑色為主,加上墨綠、深棕和白色。壹眼望去,就像斑駁的墻面或者磚石,幾乎和夜色融為壹體,那些小黃門頂多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印象,即使眼力出眾的高手,壹時間也分辨不出人體的輪廓。
  能做出這件夜用迷彩服,還多虧了林娘子。阮香凝在林家這些年,整日扮做賢妻良偶,雖然只是裝裝樣子,卻學了壹手好女紅。反正她在房中也無事可做,程宗揚便畫出迷彩服的大致圖樣,讓她自己去做。這會兒牛刀小試,效果果然不凡。……
  時間壹分壹秒過去,窗外的夜色漸漸變淡,接著映出壹縷晨曦。忽然兩聲清脆的凈鞭聲劃破黎明,腳步聲變得嘈雜起來。
  程宗揚伏在房頂的藻井內,屏住呼吸,雙眼微微瞇成壹條縫,靜靜等待著。
  幾乎是頃刻之間,無數人馬便湧入明慶寺,十六名內侍進入殿內,先張開錦幛,放好乘用的坐榻、腳凳、蒲團等物,然後垂手退開。接著十六名宮女捧著香爐、金盆、銅鏡、錦匣……等物進來,諸色人等川流不息,不多時就將佛堂裝飾得如同宮禁壹般。
  卯時六刻,壹乘龍輿在殿外停下,封德明搶先壹步,屈膝伏在龍輿前,接著壹個盛裝的貴婦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下乘輿。
  程宗揚瞇著眼看去,只見那貴婦年近六旬,面如滿月,舉止雍容,她穿著深青色的華服,衣邊繡著五彩翟紋,領口和袖口鑲著鮮紅的雲龍紋飾,腰間系著白玉雙佩和玉綬環,頭上戴著壹頂華貴的鳳冠,雖然沒有太多的珠光寶氣,卻有著說不盡的富麗堂皇。
  那貴婦在殿門處停下,看了壹眼,回頭微笑道:“小德子,差事辦得好。”
  封德明利落地行了壹禮,然後道:“為主子效命,是奴才的本份。”
  那貴婦對隨行的壹名大貂璫道:“這裏有小德子在盡夠了,小郭子,妳行了這壹路,也去歇歇吧。”
  大貂璫郭槐躬身道:“宮外比不得大內,今兒個人多,奴才便和封公公壹同伺候太後。”
  “也罷了。”
  太皇太後在佛堂內走了壹圈,頷首道:“用了廟裏的房舍,老身只怕怠慢了菩薩。妳們知道用錦幛隔開,處置甚好。”
  封德明道:“都是主子提點,奴才只是用心做事。”
  太後在錦榻上坐下,封德明屈膝跪下,輕輕給太後捶著腿。這邊宮女奉上香茗,太後淺淺飲了壹口,然後道:“官家呢?”
  郭槐道:“陛下原本也是要來的,只是朝中有事,分不開身。”
  太後嘆了口氣,“龍華盛會原不關他的事。沙門禮拜王者,官家若來,反而不好。”
  幾名宮女捧來金盆,服侍著太後凈了面,然後用了些茶果。郭槐道:“太後和各宮的太妃,都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了。”
  太後微微點頭,“進來吧。”
  不多時,壹個華服貴婦由宮女們簇擁著進來,向太皇太後施禮道:“娘娘壹路安好?”
  “還好。起來吧。”
  太皇太後吩咐道:“給太後看座。”
  程宗揚伏在藻井的燈架後,仔細朝那位太後看去。那位太後四十來歲年紀,比夢娘大了不只十歲,她面容白皙,眉毛彎彎的,唇角帶著壹絲淺淺的笑意,此時順從地坐在太皇太後身旁,雖然同樣身著盛裝,看起來卻比旁邊的太皇太後柔弱了許多。
  宮中的貴婦壹個接壹個進來,向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問好。壹下子進來這麽多盛裝婦人,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幾乎分不出她們有什麽區別。
  好不容易請安完畢,太後也起身告退,觀音殿內終於安靜下來。程宗揚心裏卻愈發的糊塗起來。
  謝藝曾經說過,嶽鳥人與宋國太後有壹腿,斯明信和盧景為此還闖進宋宮,逼問嶽帥遺女的下落,但太後只是哭泣,只字沒有吐露。那位太後如今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風韻猶存,年輕時必定是個出眾的美人兒。她的舉止也與謝藝描述得差不多,分明是個秉性的柔弱婦人,才會被嶽鳥人霸占那麽多年。
  再看太皇太後和壹眾太妃的態度,這位太後十足是個真貨--可她是真的,自己手裏的夢娘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真是宋主的奶媽?黑魔海費盡力氣出手搶個保姆,那不是吃飽撐著了嗎?何況以夢娘的姿色才藝,這奶媽的質量比後妃還高出壹大截。
  正猶疑間,只見兩名大貂璫壹左壹右扶起太皇太後,賠笑說著話。忽然左邊的郭槐擡手壹爪,朝藻井襲來。隔著兩丈的高度,程宗揚只覺身體猛然壹沈,整個人仿佛墮入陷阱,身下的燈架悄無聲息地破裂開來,向那太監爪中陷去。
  程宗揚沒想到這死太監說動手就動手,急忙長吸壹口氣,壹邊從肘下揮出珊瑚匕首,斬向郭槐的指爪。
  觸到珊瑚匕首逼人的寒氣,郭槐臉色微微壹變,接著手爪驀然遞出數寸,以毫厘之差避開了珊瑚匕首的鋒芒,抓住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頭臉也蒙著迷彩,他壹言不發,握著匕首的手掌狠狠壹擰,真氣狂攻向那名大貂璫的拇指。
  郭槐的拇指傳來壹陣微妙的變化,將程宗揚的攻勢盡數化去,手指仍牢牢扣在他手腕上。
  程宗揚暗叫不妙,早聽過傳說,皇宮大內這種鬼地方,往往潛藏著高人,沒想到真就讓自己碰上壹個,眼前這死太監的實力,只怕不在謝藝之下。
  掩藏身份還是保住性命?這樣的選擇題根本不必猶豫,程宗揚壹提真氣,丹田氣輪疾轉,九陽神功全力發動。
  就在這時,壹只手掌鬼魅般出現在他腹下,壹掌破掉了他的氣海,九陽神功還未凝聚,就被封德明這壹掌扼殺。
  兩名大貂璫壹起出手,恐怕斯明信和盧景在這兒都得避其鋒芒。程宗揚這個新晉的高手完全不是對手,壓箱底的招術還沒來得及施展,就幹凈利落地被兩人聯手制住。
  從郭槐出手,到氣海受制,雙方交手只如電光火石般的壹剎那。封德明破去他的氣海,接著屈膝向太皇太後跪奏道:“奴才罪該萬死!”
  頭頂突然掉下來壹個怪模怪樣的大活人,周圍的宮女都花容失色,太皇太後鎮定地撫了撫鬢角,“哪裏來的蝥賊?穿得倒是花花綠綠的。”
  郭槐出手如風,接連點了程宗揚數處大穴,壹邊扯著公鴨嗓子道:“交給皇城司,要不了兩個時辰便審了出來。”
  封德明感激地看了他壹眼,兩人雖然沒少爭權奪利,但關鍵時候,郭槐給的這個人情可不小。寺中出現刺客,他這個剛任命的皇城司使脫不了關系,眼下郭槐提議把這刺客交給皇城司,倒是給了自己壹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這賊子倒有幾分修為,難怪敢來行刺。小德子,妳要小心了。”
  “大貂璫說的是。”
  封德明道:“先廢去他的武功再作計較。”
  程宗揚卻沒聽到兩人的話語,太皇太後剛擡手去扶發鬢,他眼睛就像被定住壹樣,直勾勾看著太皇太後的手腕。
  太皇太後雖然年紀已過六旬,不過保養得當,皮膚依然白皙,她揚手扶鬢的剎那,露出手腕上壹件飾物,不是玉鐲、金釧,而是壹條銀白色的金屬鏈。鏈上嵌著壹個小小的圓盤,上面蒙著壹塊透明的固體,以程宗揚如今的眼力,隔著丈許的距離,也能清楚看到圓盤裏面壹個皇冠狀的標誌。
  就在封德明準備出手廢去他修為的剎那,程宗揚驚醒過來,接著發出壹聲難以置信的大叫,“幹!勞力士!”
  郭槐與封德明恍若未聞,兩人壹個制住他的穴道,壹個擡掌抓住他頸後,迅速積蓄掌力,準備震碎他的經脈,廢去他的丹田。
  太皇太後臉色劇變,厲聲道:“住手!放開他!”
  兩名大貂璫毫不猶豫地同時停手放開程宗揚,然後垂手退開。
  太皇太後壹雙鳳目緊盯著那個驚愕的年輕人,忽然殿外有人長聲道:“辰時已到!諸僧尼恭請太後禮拜寶塔!”
  太皇太後垂下衣袖,寒聲道:“小郭子,小德子,妳們兩個把這蝥賊送進宮去,老身要親自審問。他若掉壹根寒毛,妳們兩個便自裁吧。”
  說罷拂袖離開。
  兩名大貂璫對著她的背影叩首道:“奴才謹遵太皇太後慈旨。”
  封德明面無表情地解開程宗揚的衣服,從裏到外地仔細摸了壹邊,把他帶的背包、匕首、甚至連腰間的帶鉤全部取走,逐壹翻檢。
  被他冰冷的手掌摸到身上,程宗揚汗毛直豎,耳邊仿佛能聽到死太監的淫笑聲,“小夥子,身體很結實嘛。”
  但封德明壹個字都沒說,就像是死人壹樣,或者把程宗揚看作死人壹樣,從頭到腳把他檢查壹遍。
  好不容易等這孫子摸完,程宗揚壹口氣還沒松開,另壹名大貂璫郭槐又重新檢查壹遍。這孫子更仔細,不僅解開他的頭發,用銀梳仔細梳過,甚至連他最要緊的部位都沒放過。命根子接連被兩個死太監摸過,程宗揚表情扭曲到極點,幾乎連自宮的心都有。
  兩人把程宗揚的迷彩服、靴襪、背包、匕首壹件件分別放好,收拾起來,然後取來壹套新衣,給他穿上。為了防止他暗藏什麽手段,連靴襪都換了新的。接著兩人騰空了壹只箱子,先鋪了錦墊,才把程宗揚放進去。
  隨侍的宮女大半都隨太皇太後前去禮佛,剩下的幾個宮女目不斜視,對他們的舉動無動於衷。
  兩名大貂璫又共同檢查了壹遍,確定沒有疏漏,郭槐擡指在他頸下壹拂,程宗揚眼前壹黑,隨即陷入夢鄉。
  程宗揚仿佛做了壹個冗長的夢,當他好不容易張開眼睛,眼前黑漆漆看不到壹絲光線,就像置身在壹個山洞裏般。他楞了壹下,才意識到自己還在箱子裏,在明慶寺的浴佛節上那番經歷像從水底升起般,壹件件浮現在腦海中。
  當初聽說斯明信與盧景闖入大內就像回家壹樣輕松,程宗揚下意識中就沒把宋國宮禁的實力放在眼裏,所以才敢孤身藏在觀音殿內。但幻駒和雲驂能輕松做到的事,不代表自己也能做到。輕視宋宮高手的結果,就是自己被兩個死太監上下其手壹番。如果自己能活著出去,這事兒絕對要爛在肚子裏,打死也不能往外說。
  程宗揚回想了壹遍死太監的出手,論起招術也不是十分出奇,自己連像樣的招術都沒施出就被制住,完全是猝不及防以及實力的差距。否則自己和秦翰都能拼幾下,難道還頂不住這兩個太監三招兩式?話說回來,宋國這地方實在邪門,同樣是朝中重臣,深宮大內,晉國王謝家的權臣怎麽看都算得上朝廷棟梁,至於宮裏的太監卻差得遠,被個古冥隱壹手遮天。宋國正好反過來,權臣壹個比壹個奸,太監壹個比壹個猛。如果出手的是秦翰,自己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和小狐貍成了難兄難弟,找到赤陽聖果自己得先吃壹個補補……
  這難道是人才守恒定律?朝廷的文臣武將靠不上,只有靠公公了?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格”的壹聲輕響,箱蓋打開。接著壹雙手將自己扶了出來。
  封德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又裏裏外外檢查壹遍,確定程宗揚身上再沒有任何威脅,這才架起他的手臂,把他帶進內殿。
  眼前是壹座寬廣的宮殿,兩尊高大的銅爐正裊裊吐出異香,深黑色的地磚像被油浸過壹樣光亮,映出殿外昏黃的陽光。
  殿內張掛著重重輕紗,幾名戴冠的宮女無聲地殿中穿梭,壹層層的帷幕讓人有種錯覺,似乎這宮殿深得沒有盡頭。
  終於穿過壹道水晶簾,眼前出現壹座精閣。封德明手掌壹按,程宗揚雙膝壹軟,身不由己地跪下來。
  片刻後,那名出手把自己抓下來的老太監小心翼翼地扶著壹名貴婦進來。
  已經卸去鳳冠的太皇太後坐在榻上,上下打量了程宗揚壹遍,然後吩咐道:“妳們出去吧。”
  兩名大貂璫不言聲地退開,閣中只留下太皇太後和程宗揚兩人。
  太皇太後心不在焉地拿起茶盞,過了會兒道:“妳是哪裏人?”
  兩名死太監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法,自己能說能動,就是丹田中半點真氣也施不出來。那兩名死太監雖然退開,卻就站在閣外,自己要想仗著是個壯男對太皇太後出手,保證剛有動作就被兩個死太監暴扁。
  形式比人強,程宗揚露純良的笑容,“回娘娘,小的是盤江人氏。”
  “盤江?很遠嗎?”
  程宗揚老老實實答道:“是很遠。”
  “妳姓什麽?叫什麽?”
  “姓程,程宗揚。”
  “是做什麽的?”
  “小的是做生意的。”
  太皇太後沈默了壹會兒,然後道:“妳認得這個嗎?”
  說著她從腕上解下那塊手表,垂到程宗揚面前。
  那塊勞力士是女式腕表,雖然已經有些年頭,銀白色的金屬表帶依然閃閃發光。表盤呈深藍色,周圍嵌著壹圈精致的水鉆,表盤上的刻字是水晶狀的羅馬數字,最上方嵌著壹只金燦燦的皇冠標誌,配著晶瑩透明的玻璃表蓋,看上去精美絕倫--程宗揚壹眼便認出,這是壹塊地攤上賣的假貨,幾百塊錢能買好幾個!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這是壹塊手表。”
  “妳見過嗎?”
  程宗揚小心道:“以前見過……”
  “在哪裏見過?”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我以前也有壹只,後來找不到了。”
  “妳說它叫勞什麽?”
  “……勞力士。”
  貴婦唇角露出壹絲笑意,她把手表戴回腕上,淺淺飲了口茶,突然道:“妳是他兒子嗎?”
  程宗揚壹臉愕然地望著這位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掩口壹笑,然後搖了搖手,“我只是隨口問問,妳不必答我。他說過,男人不喜歡女人問得太多。”
  她原本已經美人遲暮,此時展顏壹笑,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幾歲,眉眼間流露出昔日的風華。
  太皇太後放下茶盞,含笑道:“妳知道這表是誰送給我的嗎?”
  程宗揚心壹橫,“嶽帥?”
  太皇太後輕嘆道:“是啊。”
  她輕撫著表帶,眼中露出緬懷的神情,柔聲說道:“他說,這表只有壹塊,世間只有我壹人配得上……”
  程宗揚竭力忍住扭曲的表情,心裏仿佛有壹萬頭神獸草泥馬咆哮而過:嶽鳥人!妳這個不要臉的臭表販子,壹塊水貨把人家蒙了十好幾年!
  太皇太後像是沈浸在回憶中,輕聲笑道:“他嘴巴總是那麽甜,幾句話便說得人家滿心歡喜,寧願把命都給他……那天他把這塊表送給我,整整兩天就在這精閣裏,連門都沒有出……”
  她鳳目微轉,看著程宗揚道:“妳知道了?”
  程宗揚幹笑道:“原來……原來嶽帥和娘娘有壹腿。”
  太皇太後笑出聲來,接著眼波壹轉,露出壹絲嬌媚,“哪裏是壹腿?那時他是這後宮的主人,我們都是他的姬妾。他壹入宮,就到殿裏臨幸奴家。有時高興了,還把賈妃她們叫來,和奴家同榻交歡。”
  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太皇太後卻似乎不以為意,微笑道:“那時我還是太後,賈妃和韋妃是最受寵的妃子。當初為了立誰為後,就是用這塊表計的時,我記得韋妃比賈妃快了兩分鐘,才被立為皇後。”
  她輕嘆道:“那些年是奴家最開心喜樂的日子了。誰知……花還未謝,斯人已去……轉眼已經十余年了。”
  程宗揚試探道:“他就沒回來看看妳?”
  太皇太後搖了搖頭,“他走時什麽都沒說。如今已經過去這些年,想必……已經不在這世間了。”
  程宗揚心頭微震,嶽鳥人的下落壹直是個謎,無論星月湖、黑魔海還是皇城司,關於此事都沒有確切消息。作為嶽鳥人曾經的枕邊人,難道這位太皇太後有什麽憑據?
  程宗揚小心道:“真的嗎?”
  “他說,這塊表就是他的心,秒針就是他的心跳,每日每夜在我腕上跳動,永不停歇。”
  太皇太後擡起手腕,“可他離開後壹個月多後,這塊表就停了,再也沒有走動過。”
  望著太皇太後淒楚的眼神,程宗揚整張臉都黑了下來,表停了代表人死了?
  那是沒電了吧!
  壹時間兩人都沒有言語,精閣陷入壹片古怪的寂靜中。太皇太後滿目淒然,程宗揚卻是臉上賠笑,心裏狂嘯,壹肚子的千言萬語都匯成壹個字:幹!
  太皇太後喝了口變涼的茶水,眼中露出壹絲留戀和落寞,良久她微微壹笑,“妳做的什麽生意?”
  “我……我做印紙幣的生意……”
  “哦?妳是寶鈔局新任的那個主事?”
  太皇太後恍然道:“難怪妳的名字有些耳熟。前些天官家說賈家小子要印紙幣,老身心下還有些疑惑。紙幣的事,阿舉也是說過的。老身還奇怪是誰提的主意,果然是妳。”
  暗藏太皇太後寢處,意圖行刺--這罪名落在自己頭上夠剮兩天的。眼下唯壹的生路就是自己那位臭不要臉的嶽父。看樣子太皇太後和他不僅是很有幾腿,而且至今還念著當日的情份。不過自己叫出“勞力士”三個字,太皇太後就立刻改變主意,到了宮中,甚至連事關宮闈體面的隱私都毫不介意地告訴自己,坦然到這壹步,倒讓程宗揚滿心忐忑:她不會說完就殺自己滅口吧?
  程宗揚滿臉堆笑,高聲說道:“太皇太後明察秋毫!什麽都瞞不過娘娘的法眼!”
  太皇太後壹笑,還未開口,外面便有人道:“什麽明察秋毫?有什麽事要瞞娘娘的?”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