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故人的遺書（下）

見了這場景，耿潤峰只能好言勸慰。
待孫虹平定了情緒，她找出壹本老式的日記本，和壹個U盤，遞給了耿潤峰。
“這是平原臨走前讓我給妳的。他說讓妳替他做個見證，證明他沒有錯……”
這兩樣東西本不重，可是耿潤峰拿到手裏卻覺得沈甸甸。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書卷氣極重的男子，堅定而自信的訴說……
耿潤峰知道，如果他不那麽執拗，也許他的人生會通往壹條輝煌大路。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所以他過得異常窘迫，並不如意。如今他已化作壹剖黃土，卻仍舊念念不忘自己的信仰，這是怎樣的壹份執念？
耿潤峰壹聲嘆息。
憑吊完老友，耿潤峰準備離開，這時，壹貫拘謹的孫虹卻熱切起來，非要挽留耿潤峰在家裏吃飯。
認識戴平原好些年，在他家吃飯，就從沒見過孫虹下竈。廚房裏的活計，向來是老戴親自捉刀。用老戴生前的評價來說，孫虹做出來的東西，僅僅是吃不死人而已。
耿潤峰自是不想吃那吃不死人的東西，於是婉拒。然而，孫虹拉扯的力度，和眼裏的期盼，讓他察覺了壹絲異樣。
這時，他才發覺了孤男寡女共處壹室的尷尬，與此同時，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說，他曾看到孫虹偷情的往事。
想到這，他更覺尷尬，立刻逃也似的離開了戴平原的家。
離開老戴家，已經傍晚臨近，斜陽灑了耿潤峰滿身。背負著這金紅的色彩，他選了班公車，向中山廣場駛去。他要到皇冠假日，去和蘇曼婷匯合。
搖搖晃晃的公車上，耿潤峰想到了壹個笑話，是關於黑色避孕套的。營業員說顯瘦，顧客說，朋友去世了，要安慰嫂子，黑色的顯得嚴肅。
想到這，耿潤峰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把這荒唐的念頭從腦海中驅逐了個幹凈。
看著戴平原的遺物，耿潤峰心中百感交集。
如今這個時代，幾乎都在用電子產品記錄資訊，他耿潤峰也不例外。長期使用電腦，或是其他電子產品記錄資訊，導致了提筆忘字。想寫幾個字，總得過壹過腦子，甚至需要打開手機，查壹查才能知道怎麽寫。
而老戴從來不存在這個問題。盡管他也會用電腦記錄資訊，但是始終保留著用筆寫字的習慣。
正是這略顯守舊的，不夠與時俱進的方式，才留下了這本看起來像穿越了壹樣的本子。是不是應該可以昭示老戴的先見之明？
耿潤峰其實早就知道，電子產品記錄資訊不靠譜也不安全，很容易遺失。可是時代大潮的力量太大了，個人太過渺小，根本無法抗爭。慣性像洪水壹樣裹挾著人向前走著，不容許妳退後。有時候，明知是錯的，可總還是給自己找到藉口偷懶，結果導致重要的資訊遺失。他賭咒發誓多少次，要改，結果依然如故。
或許，只有老戴那樣執拗的人，才能堅守住壹些東西吧。
耿潤峰暗自慨嘆。
路上，耿潤峰又壹次想起孫虹，那個看起來極為保守拘謹的女人。若不是親眼所見，耿潤峰絕對不信，她那樣的女人也會在外面偷情。
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人不可貌相。
眾所周知，耿潤峰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領女人在外面茍且，自是稀松平常之事。他萬沒想到，壹次偶然，竟讓他看到孫虹和別的男人開房。更為巧合的是，他居然與孫虹比鄰……只隔壹道隔音很差的石膏板墻壁。
就在隔壁，耿潤峰用耳朵見識了孫虹那攝人心魄的呻吟。
遐想中，車到站了，耿潤峰險些坐過站，抓住車開前最後壹刻，向司機提出了下車要求。
夕陽僅有的余輝漸漸消去，耿潤峰瞇眼看了看這落日前的盛景，轉身進了假日酒店。
敲開蘇曼婷的門很快，可是耿潤峰卻沒在第壹時間看到人。等到門關上，才看到，壹絲不掛的蘇曼婷正躲在門後。
蘇曼婷本想俏皮的跳起來，撲到耿潤峰的身上，可看到耿潤峰非同尋常的臉色，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念頭。
“哥……出什麽事了？”
看著蘇曼婷關切的表情，看著那纖弱的身體，耿潤峰心中的抑郁稍稍舒緩，伸出手來握住蘇曼婷的臉，輕輕搖了搖：“沒什麽。”
“騙我！妳臉色那麽難看！”
“真的沒什麽。”說完，耿潤峰覺得這說法太敷衍了，又解釋道：“壹個朋友去世了，我才知道。有點不舒服罷了。”
隨後，他攬住蘇曼婷的纖腰坐到了床邊，長長的嘆了口氣。
蘇曼婷雙手環住耿潤峰的腰，用那並不豐碩的胸脯緊貼在耿潤峰胸肋之間，頭枕向耿潤峰的肩膀，輕聲問道：“很重要的朋友？”
耿潤峰想了想，點點頭，只嗯了壹聲。
沈默少頃，耿潤峰道：“人生太過無常，雖然都知道未來不免壹死，但是沒有人能準確預知死期的到來。事到臨頭，就和燭火滅掉壹樣突然。”
“所以，我們活著的人更要珍惜，是不是……”話沒說完，蘇曼婷火熱的嘴唇就湊了上來，封住了耿潤峰的嘴。
蘇曼婷的主動，點燃了耿潤峰身體裏的欲望之火，這火暫時性的燒去了他心中的陰霾。
他舒展開身體，三把兩把將身上的衣物除去，便把蘇曼婷壓在了身下。
雖然經歷了昨夜的施工，蘇曼婷的泥濘小路依然生澀不堪。
幾經輾轉，耿潤峰終於像個蹩腳的女司機倒車入庫壹樣，把他的巨物送進了蘇曼婷的身體中。只是壹輪推拉，蘇曼婷便像被射中了脖子的天鵝樣，發出了犀利的哀鳴。
耿潤峰在床上，從來不急於壹蹴而就，最擅長的就是精耕細作。即便不用吹拉彈唱這些盤外招，哪怕壹路男上女下，都能讓他玩得出花來。無它，就是節奏、力度、深淺的高精度結合。
幾分鐘過後，泥濘小路遭遇了山洪暴發，搞得水連天水連地的，那桃源蜜穴，仿佛底下開了眼泉水。再繼續下去，那啪唧啪唧的涉水聲便傳了出來，紮得人心尖都癢癢。
蘇曼婷大呼小叫自是不用多提，老耿也頗有幾分揮汗如雨的覺悟，只是這壹著狀態，顯然不如頭天夜裏，十幾分鐘就壹泄如註了。
耿潤峰覺得很歉意，喘息略定，向蘇曼婷道歉，說：“妹，不好意思，感覺不在狀態。”
蘇曼婷眨了眨迷離的雙眼，壹絲清明回復，嘆道：“已經很好了。哥，妳不是非得把我弄得走不動才叫好狀態吧？”
蘇曼婷這壹問，讓耿潤峰忍不住笑了出來。
更讓耿潤峰笑的是，蘇曼婷要去衛生間清理身體時的舉動：兩手緊緊捂住胯下，分腿而行。
看耿潤峰不懷好意的笑容，蘇曼婷狠狠瞪了他壹眼，道：“我怕把妳兒子淌壹地！妳都把我灌滿了！”
浴室淅瀝瀝的水聲響起時，耿潤峰的肚子也跟著響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該吃飯了。想到蘇曼婷跟著也沒吃飯，他有幾分內疚。
只是簡單沖壹下，所以蘇曼婷從浴室出來得很快。看著拭去發梢水珠的美人，耿潤峰道：“穿衣服吧，出去吃飯。妳下面的小嘴餵完了，該餵上面的了。”
蘇曼婷慵懶的回應：“我不下去了，好累……腿都是軟的。讓人送上來吧。”
於是，他們兩個人選了足不出戶的晚餐。
自始至終，蘇曼婷都沒穿上衣服。
耿潤峰吃飯時，盯了蘇曼婷光潔的身子道：“過去還真沒發現，妳有這癖好。”
蘇曼婷臉壹紅：“才不是。就是今天想放松壹下。”
吃過飯，兩個人沒有急於繼續盤腸大戰，壹起慵懶的躺在了松軟的床上。柔和的床頭燈給兩人身上披了壹層玉色。
擁著蘇曼婷，耿潤峰拿起了戴平原的筆記。沒等翻開，他又想起老戴那憨厚的笑容。平日裏，老戴總是那副模樣，只有在爭論起時政和經濟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難得壹見的犀利。
關於孫虹的出軌，耿潤峰不止壹次對老戴旁敲側擊，提醒他頭上有了頂帽子，帽子的顏色很養眼。老戴總是笑笑，不做回應。只有壹次，半開玩笑似的說，看破別說破。
尿毒癥……
想來老戴的話裏別有深意。
“哥，妳想什麽呢？”蘇曼婷的輕語將耿潤峰拉回到了現實。
以耿潤峰的脾氣，若是平素裏這麽問，他壹定會說，在想妳啊之類的雲雲。
這壹次，他本也想這麽回答，可是又生生止住了習慣，轉而老實的回答道：“在想那個過世的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女的！”蘇曼婷的話裏有了幾許酸味。
“不是女的，不過的確很重要。”耿潤峰苦笑，順手捏了捏蘇曼婷的乳房，惹得她壹陣嬌顫。
耿潤峰打開戴平原的筆記，翻到了最後壹頁。他很想知道，戴平原最後的歲月裏，到底寫了些什麽。
看著戴平原那笨拙得如小學生壹樣的字跡，耿潤峰忍不住吐槽：這也是名校裏出來的學生？看這兩筆字，可真看不出他的睿智。這字，快和寫“壹師是個好學校”的將軍壹個水準了。
正吐槽著，耿潤峰看到了紙面上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細壹看，才知道，這段文字是戴平原留給自己的信，亦或可以稱作遺書，只是沒寫到獨立的信紙上。
潤峰我友：見到這個冊子，料想妳我已天人兩隔。我叮囑過虹，要我走以後，再把這個交給妳。這裏面，是我近幾年的觀察和體悟，還有壹些假想和推測，其中有對有錯。過去的，我已總結，未來的，我肯定是看不到了。經歷前些年的錯誤，以及反思，我更堅定自己的判斷。只可惜，我無法親自驗證。
其實明知人死萬事皆空，卻依然放不下這點執念。虹是個女人，不想讓她再為這勞心神了。跟我這些年，她很苦。所以，剩下的事就拜托妳了。
妳我都明白，有些事看似離我們很遠，卻又和我們密切相關。這個社會就像壹張大網，將我們牢牢的裹挾在其中，若有變化，我們都無法逃離。不敢妄言這些思考有什麽大用，但是對於明理的人來說，趨利避害，還是有那麽幾分作用的。
假使它能幫妳壹些，那就當成我留給妳的禮物，如果我的判斷沒有應驗，麻煩妳替我向厲老師道歉。不過，料想妳應無需如此。
人心叵測，最好不要讓這個冊子落到壹些人手裏，比如喬新明。那樣會讓事情變得復雜。我們這個時代已經夠復雜了，不需要更復雜。
很慶幸有妳這麽樣壹個朋友，在這個人情如紙的時代。不然妳不會看到這些文字。不想矯情說什麽來生，那本也虛無。算了，有點累了，就說到這吧。永別了，兄弟。
看過戴平原的遺書，耿潤峰鼻尖微酸，忍不住壹聲長嘆。
“他……文才真好。”俯在耿潤峰胸口的蘇曼婷贊道。
“不好就怪了。北大的高材生。”耿潤峰合上戴平原的筆記，放到了床頭。
“哥，我發現妳的朋友都那麽厲害。”蘇曼婷看著耿潤峰的眼光裏多了許多崇拜。
耿潤峰苦笑：“厲害麽？他經常失業。”
“不至於吧？”
“怎麽不至於？和那個北大出來賣豬肉的有的比了。其實，他根本不需要混這麽慘，誰讓他和他導師鬧掰了。在這個時代，談什麽良心、理想、信仰，太奢侈了。壹點不扒瞎，他要想進政府機關，就是他老師壹句話的事。”
“他的老師那麽厲害？我怎麽感覺我大學老師弱爆了，當初給我們安排實習單位都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
“願意給妳們求人，那還算不錯的，起碼還幫忙了。撒手不管，妳找誰說理去？”
耿潤峰說完，倆人同時沈默下來，保持了高度的默契。
少頃，又是蘇曼婷打破沈寂，問：“哥，妳睡過多少女人了？”
耿潤峰翻了翻眼睛，想了半天，說道：“忘了。”
蘇曼婷嬌嗔：“妳說說妳多色，這得多到啥程度才能到記不住的地步。”
“記數字是最沒品的，有什麽意義？品質大於數量。”耿潤峰認真道。
“哦？那我在妳睡過的女人算高品質的麽？”
“當然！國優品質！”耿潤峰側目盯著蘇曼婷道。
蘇曼婷吃吃地笑了起來：“騙人。我還算高品質？我胸那麽小。”
聽蘇曼婷這麽壹說，耿潤峰坐起身子，壹本正經道：“妹子，妳這麽說就不對了。看問題，不能孤立的看，看女人也是如此。我們都說胸大是美，這要有度。審美不是簡單的符號或者標誌，沒有額定的標準。有不少女人，說是壹米七大個，苗條，胸大。這聽起來，夠女神了吧？其實當妳真正看到她的時候，妳會發現她的比例並不適稱，很難談到美感。還可能因為羅圈腿，或者腿型不正，或者其它方面的瑕疵，而破壞整體的美感。拿妳來說，妳骨架小，還瘦，很難想像，妳長了壹對大胸能是什麽模樣。我敢保證，絕對不美觀。”
看耿潤峰侃侃而談的認真表情，蘇曼婷笑靨如花。
“哥，妳就知道哄我開心。叫妳說得我像天上下來的仙女壹樣。”
耿潤峰玩笑道：“行。不是天上人間下來的就行。”
蘇曼婷壹楞，旋即小拳頭捶上了耿潤峰的胸口，兩個人鬧做壹團。
鬧罷，耿潤峰說：“妳給了我壹個意外的驚喜。”
蘇曼婷看著耿潤峰的眼睛道：“妳是想說，我變了，是麽？”
耿潤峰嗯了壹聲：“過去妳守身如玉的……”
耿潤峰的話沒說完，留了白。蘇曼婷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她笑：“哥，妳今天用詞好文明啊。過去妳可是說我護屄如命。”
耿潤峰沒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蘇曼婷。
蘇曼婷收起了笑容，緩緩道：“妳想知道我這幾年在北京都發生什麽了嗎？”
耿潤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如果需要揭開舊瘡疤，就別說了，說了妳難受，我也難受。”
“不，我要說。”蘇曼婷固執地擡起頭，表情變得很難捉摸：“疼也說。壓在心裏更難受。其實我就是傻。明明是人性，是最基本的需求，卻非要認為是可恥的錯。到頭來，我才是最大的笑話……”
耿潤峰壹言不發，默默地聽著蘇曼婷的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