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四章：天諭劍經下卷

　　寧長久最後壹劍刺出時，滿天的殘影都回到了他的身體裏，而盛氣淩人的劍氣也在此刻消弭。
　　他們仿佛置身於壹片黑夜，而本就極暗的天地裏，天狗忽然吞去了月亮，於是所有的光就此消盡，可見的壹切都被黑暗填滿。
　　黑衣少年手中的刀像是幹了的沙子，失去了黏性，開始消散飄落。
　　他看著寧長久怪異的姿勢，想笑。但是看著這刺入咽喉的壹劍，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喉嚨口只能發出“盒盒盒盒”的聲音。
　　黑衣少年滿腹疑問，他想問些什麽，但寧長久卻不給他壹點機會，劍氣像是巖漿奔湧而過，他的身體中亮起了無數紅色的線，那些線就像是密密麻麻泛起的血絲，隨時要破開皮膚迸濺而出。
　　“住手！”十無怒吼，道劍破匣而出，向著護山大陣斬去。
　　啄著九嬰法相的金烏啾啾地鳴叫著，它的足下，那法相開始消散。
　　黑衣少年甚至擁有紫庭境破碎虛空的能力，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躲過這裏任何人出的劍，哪怕是那個叫荊陽夏的守霄峰主。
　　但他卻被這壹劍刺中了。
　　他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這壹劍，也想不明白那只金烏……與三千年前的到底是不是同壹只。
　　當年那位，可是真正堪比金翅大鵬明王的神鳥，是掌管著十目國的神明。
　　如今又怎麽可能只有麻雀大小？
　　體內的劍火炸開，身體隨之寸寸爆裂，他像是壹塊被撕碎的黑色幕布，在爆炸之後，黑色的碎片洋洋灑灑落如紙錢。
　　炸開的氣流夾雜著焰光，掀得寧長久白衣激蕩，墨發後揚。
　　寧長久回頭，望向了陸嫁嫁。
　　他微微皺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遙遙望去時，竟看到了她眼角閃爍著些許淚光。
　　黑衣少年炸開的那壹刻，十無的臉色陰冷到了極點。
　　他的身後，十四衣與另壹位道主同時擡頭，道劍祭出，身後同時立起了數十丈高的法身。
　　“妳們莫非要反悔不成？”荊陽夏拍動腰間的木鞘，碧霄劍破去，懸在了護山大陣的最中央。
　　寧長久捂著胸口輕輕咳嗽了幾聲，身子明顯地失去了許多力氣，肩膀拉攏了許多。
　　十無盯著寧長久，想起了壹些往事，問道：“妳那壹劍叫什麽？”
　　寧長久不答。
　　十無顯然也聽到了先前荊陽夏的驚呼，他確定了那壹劍的來路，繼續道：“天諭劍經下半卷……妳們天宗幾十年前便遺失之物，為何會被壹個晚輩弟子學會？”
　　天諭劍經下半卷？
　　先前守霄峰主荊陽夏的驚呼聲便讓許多人心生疑惑，如今十無挑明，更是讓他們震驚不已。
　　天諭劍經下半卷的丟失，是峰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是許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傳言中罪魁禍首便是自囚書閣的嚴舟師叔祖。而這壹代宗主翰池真人本是真正的天縱奇才，若非劍經下半卷丟失，他何至於在紫庭巔峰壹甲子，遲遲無法突破。
　　但如今壹個年紀輕輕的弟子竟使出了天諭劍經下半卷的招式？
　　莫非當年劍經遺失另有隱情？
　　莫說是弟子，哪怕是四峰峰主，心中都疑惑不解，而陸嫁嫁知道，這劍法是他從嚴舟睡夢中偷學的，難道說嚴舟自囚書閣，並非是因為找不到劍經，而是早已找到，壹直在偷偷地潛心練劍？
　　想到這裏，陸嫁嫁想起老人那張和藹的臉，心中湧起寒意。
　　若真如她所想，那麽嚴舟的圖謀究竟是什麽？
　　寧長久的想法與陸嫁嫁不同，他覺得，若嚴舟真盜走了天諭劍經下半卷，極難不被宗主發現，哪怕宗主沒有發現，他也壹定會好好藏著這個秘密，不至於明知道自己每日以小飛空陣於書閣和隱峰穿梭，還能坦然安睡。
　　但若是如此，嚴舟會劍經下半卷劍法這件事，又無法解釋。
　　寧長久沒有直接回答十無的問話，而是道：“我峰私事，與妳何幹？若妳還有門主信用，退到桃簾之外去吧。”
　　荊陽夏心中對於此事震惑不已，但大敵當前，他也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與疑問，道：“妳們若再咄咄逼人，百年未出的護山大劍，今日便要問世了。”
　　十無道：“沒有宗主劍的護山大劍，我倒是想看看有幾分威力。”
　　荊陽夏怒道：“妳真要反悔？”
　　十無傲然道：“誰說我弟子輸了？”
　　荊陽夏道：“眾目睽睽莫非妳還要顛倒黑白？”
　　十無冷笑壹聲。
　　忽然間，那片劍場上再次刮起了陰風。
　　寧長久嘆了口氣，他肩頭的金烏卻是目光熾烈。
　　劍場上，揚起了黑色的細長光芒，壹個人影由許多黑色的線條勾勒、拼湊而成，那赫然又是那黑衣少年的模樣，只是這壹次，他的神態和樣貌都要成熟了許多。
　　“蠢貨。”黑衣少年盯著地上衣袂的殘片，罵了壹句。
　　傳說之中，九嬰有九條生命，只要有壹個頭顱尚存，其余的頭顱便都可以自行修復，所以唯有壹口氣將其斬殺九次，才能真正將其殺死。
　　這個傳說有壹半是真的，九嬰確實有九命，但它中間的頭顱，被斬去之後是無法修復的。
　　雖然它還可以憑借其他八個頭顱繼續存活，但是失去了真正的大腦，不僅九嬰的實力會大打折扣，其余八首也會自相殘殺。
　　而三千年前，九嬰便是被壹口氣斷去九首，而中間最重要的頭顱，至今依舊下落不明。
　　紫天道門重塑九嬰之時，生怕它自相殘殺，便將八個頭顱的意識壹同塞入了這個他們創造出來的少年身體裏。
　　等到九嬰徹底拼湊完整，再讓這個少年與九嬰相融。
　　這些事寧長久猜到了，他甚至可以想到，此刻紫天道門的人已將九嬰的殘骨搬至蓮田鎮外，讓那條巨蟒與九嬰相接。
　　先前在蓮田鎮時，他曾想過讓陸嫁嫁出劍去斬殺那頭巨蟒，但他當時放棄了那個想法。
　　壹來那頭巨蟒也是紫庭或者接近紫庭境的生物，極難殺死，二來蓮田鎮中，壹切都有可能是畫，像那條黑色巨蟒，張鍥瑜壹定想了無數的手段將其保護好。
　　真正想要殺死它，唯有在蓮田鎮外，可那時九嬰已成，誰又能連續斬去那九個頭顱？
　　如今在他們面前的，幾乎是壹個無解死局。
　　但他又總覺，自己漏想了什麽。
　　他回過頭，忽然看見寧小齡定定地看著自己，她目光閃爍，檀口半張，臉色因為驚嚇而顯得發白，她對著自己揮著拳頭，好像有什麽事情要迫切地告訴自己。
　　“妳還想再死壹次？”寧長久盯著黑衣少年，問道。
　　黑衣少年再次凝出了黑刀，他沒有看寧長久，而是緊盯著他肩上的金烏。
　　“妳到底是誰？”黑衣少年又問。
　　寧長久沒有理會他，先前那壹劍之後，他的劍道感悟更深了壹層，他此刻有自信，哪怕九嬰用盡如今的七條命，也無法勝過自己。
　　他們又陷入了對峙，誰也沒有率先動手。
　　“妳在做什麽？！”
　　忽然，劍場之上傳來了暴怒的咆哮聲。
　　荊陽夏看了壹眼護山大陣，大陣上，竟隱隱出現了裂紋，那裂紋極細，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九嬰空間的法則，非但可以視大陣如無物，甚至有能力直接將其摧毀，這也是十無真正有恃無恐的原因。
　　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護山大陣壹直被九嬰的法則暗中蠶食著。
　　“護山大劍！”荊陽夏暴喝壹聲，再沒有任何猶豫。
　　四道氣勢不同的劍光幾乎同時亮起。
　　十無與兩位道主也於此刻祭出道劍，斬向了護山大陣。
　　他們從來沒有打算信守承諾。
　　這種比劍不過是小孩子的打鬧，怎麽可能真正左右大局的走勢？
　　這場比劍強行終止，圖窮匕見，紫天道門掀翻了棋盤，雙方壹同亮出了最鋒利的劍。
　　先前還平靜的天地裏，壹瞬間湧起的劍光便像是要吞天噬地的修蛇，對著整個四峰張開了血盆大口。
　　四峰之上，護山大劍凝成。
　　那是壹柄無比巨大的劍，高懸於四峰之頂。
　　那柄劍的劍身，就像是數十條蒼古巨龍交纏凝成的壹樣，只有大概的劍形，沒有明確的劍鋒，但它才壹出現，蒼茫古意的殺氣像是趕赴了千萬裏的大風，迢迢來此。
　　十無盯著那壹劍，神色凝重到了極點。
　　便是這樣的劍，壓了紫天道門數百年。
　　而如今，他作為這壹代的門主，只要斬破這壹劍，便可以成為真正強大的宗門，從此道門再無對手，甚至有望冠絕南州。
　　他的心在緊張與炙熱中澎湃著。
　　這柄劍凝成，劍尖直指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嘴角勾起了壹絲弧度，他的身體後仰，虛空開裂，整個人裂開陷了進去，接著，十無的身後，黑色的大門裂開，少年從中走出，微笑作揖：“師父救命。”
　　十四衣的身邊，另壹位道主擡起了頭。
　　那位道主同樣是寬大的玄紫長袍，容顏隱在兜帽之下，此刻她終於擡頭，眾人這才發現她竟是壹位女子。
　　十無也望向了她。
　　“十三雨辰，準備好了嗎？”
　　她叫十三雨辰，是四位道主中唯壹的女子，也是四道主中最不起眼的壹位，關於她的故事少之又少。
　　十三雨辰依舊沒有摘下兜帽，尖尖的下巴動了動，似是點頭。
　　接著，她擡起了手，四指垂落，拇指上翹，然後整個手掌順著手臂猛地向前壹推，如傘壹般驟然張開。
　　“天道為壹，萬物歸元。”
　　女子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起：“化墟。”
　　她的話音落下之際，身後緊隨著的數位紫袍道人立刻結印，將十三雨辰圍在了最中央，無數根紫色的線像是筆直的電，在他們中間交錯勾連。
　　黑衣少年笑道：“雨辰姐姐好厲害，壹手破道術整個南州怕是無出其右了吧？”
　　十三雨辰沒什麽感情地回道：“做好自己的事。”
　　黑衣少年淡淡壹笑。
　　十無與十四衣對視了壹眼。
　　他們是紫天道門最強的兩位，只不過他們先前哪怕聯手也敵不過翰池真人，但如今天宗群龍無首，他們又有何懼？
　　兩柄道劍於空中相合，竟發出了不弱於天宗護山大劍的光。
　　兩宗巨劍遙對，相互鎖定，像是兩團巨大無比的雲朵，緩慢地靠攏、相撞。
　　黑衣少年沒有去看那柄劍，而是將目光落到了劍場上。
　　他臉上的微笑忽然散去，驚喝道：“人呢？”
　　寧長久不見了蹤影。
　　此刻天宗四柄仙劍匯作護山大劍，而紫天道門兩位最強者同樣以道劍相迎，而道主十三雨辰，又與那黑衣少年壹道撬動護山大陣，諭劍天宗的生死存亡關頭，所有人都緊張到了極點，便沒再去多註意寧長久。
　　“妳要去哪？”陸嫁嫁註意到了他，但她此刻控制著仙劍明瀾，無法抽身。
　　寧長久道：“我去見嚴舟。”
　　陸嫁嫁緊張道：“見他做什麽？他私藏劍經圖謀不軌，若是知道妳也練了那劍，會誅妳滅口的。”
　　寧長久看了壹眼搖搖欲墜的護山大陣，只是道：“相信我。”
　　寧小齡也跑了過來，急切道：“師兄！我……我想起了壹些事情。”
　　寧長久壹邊向著內峰走去，壹邊問：“什麽事？”
　　寧小齡道：“之前……之前初春試劍會的時候，我腦子裏忽然出現了壹些畫面，之後妳問我有沒有記得什麽事，那天晚上我想起來了，但是去找妳妳沒在，就壹直忘了……”
　　寧長久眉頭緊鎖。
　　這個世界上，壹個人的記憶很難被真正抹去，巨大輪廓勾勒出之後，其中塵封的細節便也會隨之千絲萬縷地剝離出來。
　　寧小齡簡單的壹句話，便讓他覺得有些頭疼，接著，他見到了那個灰霧籠罩的輪廓。
　　“妳想起了什麽？”寧長久問。
　　寧小齡道：“蛇！有壹頭大蛇的骨頭，纏在纏龍柱上，還有許多燈，滿地的物件……好像，好像還有壹個人！”
　　寧長久腳步微頓，他閉上了眼，無數畫面壹下子沖入腦海，那些畫面像是壹個個模糊的噩夢，隔著重重灰黑的霧氣，在迷離的燈火裏壹點點展露出它的真容。
　　天窟峰底……燈柱、被邪性汙染的聖器、白骨大蛇、石像老人。
　　順著壹條線，這些暗藏的記憶被連根拔起。
　　寧長久終於明白，為什麽先前那麽確定，蓮田鎮的大蛇是九嬰的頭顱之壹，因為他的潛意識在告訴自己，真正的巴蛇在其他地方——它的骨頭就在天窟峰底。
　　可那個老人又是誰？他為什麽要篡改自己的記憶？
　　守墓人……
　　巴蛇的骨頭又有什麽用呢？
　　寧長久暫時無法想通，眼前還有更加迫切之事等著他。
　　“師妹，謝謝妳。”寧長久說道：“如果我沒有回來，記得把幻雪蓮寄去皇城，給趙襄兒。”
　　“啊……師兄，妳要做什麽？”寧小齡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的身邊亮起了許多星星點點的靈光，他壹根根地掰開了寧小齡的手指，然後逆畫小飛空陣，找到了書閣中那本書的位置，身體壹沈，兩處的空間交疊，寧長久的身影消失在了峰上，轉而出現在了書閣裏。
　　寧小齡看著空蕩蕩的前方，想起了師兄方才的話，抹了抹眼眶，她知道師兄去了書閣，想追過去，但她卻咬了咬自己的手臂，用痛意讓自己冷靜，她告訴自己，現在不可以再給師兄添亂了，外面的壞人來了，她要好好同師尊壹起，將他們趕走。
　　……
　　“妳來做什麽？”嚴舟擡起眼皮，看了他壹眼。
　　寧長久道：“諭劍天宗危難臨頭，前輩難道要坐視不理？”
　　嚴舟聲音蒼老道：“我不過是壹個看著書閣的老頭子罷了，若他們要踏入此處，我會立刻殺人。”
　　寧長久道：“前輩自囚書閣這麽多年，是該到個頭了。”
　　嚴舟道：“我曾立下血誓，尋不到劍經，絕不離開書閣。”
　　寧長久閉上眼，沈默了壹會，忽然道：“前輩，很早之前，妳就應該死了。”
　　“妳說什麽？”嚴舟皺眉。
　　寧長久道：“我第壹天來書閣的時候，就覺得妳的狀態很不對，好像隨時都要死去。”
　　嚴舟笑道：“老頭子本就是這樣，壹覺睡下去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醒……是啊，我是要死了。”
　　寧長久搖頭道：“可妳壹直活著，活了這麽多年。”
　　嚴舟道：“長命境尚可活兩百歲，紫庭境茍活幾百年有何稀奇？當年劍經失竊的時候，我為劍經所傷，若非如此，我此刻也不會這麽老……”
　　寧長久嘆氣道：“天諭劍經是壹招必殺的劍經，不會受傷，只會死。”
　　嚴舟雙手攏袖，他的氣息漸漸沈靜了下來：“妳到底想說什麽？”
　　寧長久盯著他的眼睛，問：“如今活著的，真的是嚴舟師叔祖麽？”
　　“妳……說什麽？”
　　老人的瞳孔忽然潰散。
　　……
　　“萬物有靈，本就是神物的劍經更是如此。”寧長久推測起當年發生的事情：“許多年前，天諭劍經生出了器靈，器靈像著世間所有的生命壹樣，渴望著自由，而它獲得自由首先要做的，便是打破眼前的牢籠。所以他蠱惑了最近的看守者，也就是師叔祖您。”
　　“妳被劍經的器靈欺騙，將它放了出來……但是宗主很快趕到。器靈不想再被封印，但它也同樣感知到，它無法變成真正自由的人，它的存在必須依托器物的存在。”寧長久的語速很快，卻很清晰。
　　他盯著嚴舟的眼睛，繼續說：“於是它想到了壹個辦法，寄生，它將天諭劍經打入到妳的身體裏，讓妳成為了寄生的容器。所以當時妳受了傷……其實這並不是器靈想要傷妳逃離，而是要將妳的身體直接打磨成可供它容納的形態。”
　　“之後宗主趕到，看到妳身受重傷，從妳的口中得知了劍經出逃之事。”寧長久說道：“其實是劍經占據了妳，而劍經對妳造成的傷勢，足以讓妳死去……但妳壹旦死去，它也會敗露，所以這些年，它壹直在給妳吊命。”
　　嚴舟聽著他的話語，潰散的瞳孔漸漸重新凝聚成形：“怎麽……怎麽可能呢？”
　　寧長久道：“劍經壹直藏在妳的身體裏，所以妳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無法在書閣中找到它。它壹直藏在妳意識的背面。師叔祖，某種意義上講，妳就是劍經啊……”
　　嚴舟問道：“那……它究竟想做什麽？”
　　寧長久給出了答案：“尋找下壹個可以寄生的身體。”
　　嚴舟臉色煞白，像是又老了幾分。
　　寧長久解釋道：“當初他強行將妳的身體開辟為容器，差點將妳直接殺死，而妳尚且如此，其他人當然更加無法承受……所以它壹直在找人，最後，它選中了我，在它眼裏，我是唯壹有希望學成劍經的人。”
　　寧長久想起了嚴舟夢中練劍的場景，說道：“它故意將這些劍招假裝為夢遊，便是想讓我學會，等我學成劍經之後，它便可以寄生於我，離開諭劍天宗，然後壹點點蠶食我的意識，成為真正的‘人’”
　　“南承也與我說過，他見過我夢中練劍。”嚴舟忽然道。
　　寧長久壹怔，明白過來為何當年嚴舟挑中了南承，讓他去隱峰閉關，而南承為何又強練劍體……那應該也是劍經的蠱惑，若是南承練成劍體，或許就有修習劍經的資格，成為它逃去外面的容器。
　　他想要在南承身上看到奇跡，可南承強練劍體，差點因之而死。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壹個我。”寧長久的聲音帶著哀傷：“開心嗎？”
　　嚴舟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緩緩起身，看著自己的身體，手按在了胸口，像是要像鏟子壹樣鏟入血肉裏，將深藏在體內的那個靈魂挖出來。
　　“原來……如此。”嚴舟緩緩笑了起來：“丟失劍經，是我壹生有愧於翰池之事……原來，竟是當局者迷啊。”
　　寧長久靜靜地看著他，等壹個答案。
　　“妳很聰明啊。”許久，嚴舟才再次擡頭，此刻，他的聲音已經變了，變得稚聲稚氣，甚至分辨不出性別：“看來我沒有看走眼。”
　　寧長久看著他，知道器靈已經意識倒轉，占據了嚴舟。
　　‘嚴舟’說道：“妳現在想要這個老頭子給妳出劍，但是我隨時可以殺掉他。”
　　寧長久道：“說出妳的條件吧。”
　　‘嚴舟’說道：“我不想再回那個籠子裏了，今天我可以幫妳出劍，但是妳必須讓我進入妳的身體裏，然後帶我離開，可以嗎？”
　　寧長久道：“我答應妳。”
　　‘嚴舟’冷冷道：“妳可千萬別想著使詐，當著我的面，把剩下的六式學完，到時候妳想跑也跑不掉了。”
　　寧長久笑了笑，當初若不是因為給陸嫁嫁煉體耽擱了許多，他或許早就將劍經學完了，若是那樣，嚴舟便會在不知不覺間死去，而自己的身體裏也會不知不覺地多壹條寄生蟲。
　　哪怕是他，也微感後怕。
　　寧長久記下了這六式，然後道：“我想問過嚴舟師叔祖的意見。”
　　他答道：“這個老頭子的意見做什麽數？若沒有我，他早死了。”
　　寧長久固執地看著他。
　　器靈嘆了口氣，意識下沈，嚴舟悠悠轉醒，老態龍鐘的樣子像是連拐杖都提不動了，他知道先前器靈與寧長久說了什麽，老人釋然地笑了起來：“迷失局中數十年，為人傀儡而不自知，何其可笑也……今朝聞道，死亦何妨……”
　　寧長久深深鞠躬，道：“師叔祖大義。”
　　老人放聲狂笑，老淚縱橫。
　　天窟峰中，劍氣驟起三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