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橫斷裂谷

　　橫斷裂谷，不知其長，不知其寬，不知其深，終年雲霧深深，飛鳥難渡，墜石無聲。
　　裂谷同時橫亙於南離西荒的最南部，也是這整塊大陸的最南部。
　　說是谷，都不知道是怎麽傳出來的，以凡人視角去看的話，其實這就是天涯。
　　秦弈問流蘇：“棒棒妳去過那裏麽？”
　　“我不知道那是哪裏，沒聽過有這樣的地方。我都在山裏多久了，數萬年滄海桑田，怎麽可能和我那時候壹樣？妳去過哪裏，我也就只去過哪裏了。”
　　“唔……”秦弈只去過三個地方，仙跡山、附近縣城、離火城。途中那個啥郡，只是路過連名字都忘了。
　　兩個土鱉妳看我我看妳，秦弈壹把推開夜翎的房門，夜翎正裹著小被子趴在床上修煉，見到秦弈進門，眼睛眨巴眨巴。
　　這是晚上誒，妳來幹嘛？
　　秦弈露齒壹笑，將她拎了起來：“叔叔帶妳去看金魚。”
　　夜翎投來看白癡的目光：“金魚誰沒看過啊，有什麽好看的？”
　　“好吧。”秦弈嘆了口氣：“去橫斷裂……”
　　夜翎轉身就要跑，後領被秦弈拎住，兩腳在空中劃拉拉撲騰兩下沒跑動，跟鹹魚壹樣整個人耷拉了下去。
　　秦弈奇道：“妳去過？這麽怕。”
　　“我小時候是在裂谷上方長大的，沒下去過。”夜翎抽抽鼻子：“可是壹想就很怕……”
　　秦弈道：“妳有沒有想過，妳的妖修之法我們沒有人會，妳自己蒙頭修煉壹輩子也就這樣了。而這類地方卻很有可能找到妳很需要的東西，或是法訣或是……族群？”
　　夜翎楞了壹楞，眼裏漸漸有了些光彩。
　　確實有可能。
　　少女鼓起了無盡的勇氣，叉腰道：“我要去！”
　　秦弈老懷大慰地給她背上貼了壹張符。這兩天夜翎傷勢已愈，她的實際戰力絕對是除了明河之外的南離第壹，不把她誘拐去還混個毛……
　　“這、這是什麽？”夜翎伸手想摸摸背上的符，摸不到。
　　秦弈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也貼了壹張：“神行符。”
　　南離雖小，從偏東北向的離火城到最南端裂谷，也不是壹兩天能到的，便是奔馬也得好幾天。秦弈自己也沒有想過，制作神行符不是為了危機時跑路，而是用來趕路的。
　　飛馳在路上，秦弈真正感覺到了“身輕如燕”是什麽感受，壹步就竄出十幾米，仿佛世界都失去了重量，生生用兩條腿跑出了動車的感覺。
　　這世界的道術太有趣了。
　　秦弈如今不但是很想學，甚至很感興趣，不管制符還是煉丹還是布陣，抑或是內丹修煉，簡直能讓人沈迷。
　　他只怕精力不足，學不完這麽多。
　　不過說來自己也很牛逼了啊，才學多久，涉獵已經很廣了，制符都能八品了……
　　正在自我陶醉，耳邊傳來夜翎的聲音：“妳這什麽破符，還沒我自己飛的快。”
　　秦弈壹個踉蹌差點摔倒。
　　就看見夜翎展開翅膀，瞬息不見。
　　“靠……”秦弈死命追在身後，淚流滿面。
　　秦弈在路上奔行，漸漸的夜色消退，太陽東升。李青君壹夜未睡，腫著眼睛走出門。
　　剛剛走出太子府，她就楞了壹下。
　　李青麟在幾個侍衛保護下，慢慢地向此處走來。
　　他的步履倒是有力了壹些，沒有前幾天那麽蹣跚，是這幾日秦弈給他煉的藥有了些效果，穩固了氣血。
　　“妳怎麽來了？”李青君奇道：“今天不要上朝？”
　　“今日休朝。”李青麟笑了笑：“出來走走，也有益血脈通暢。”
　　李青君點點頭，大家都是武者，知道這個道理。
　　李青麟神色有些怪異：“妳怎麽會從這裏出來？莫非已經和秦弈……”
　　“沒有……”李青君道：“妳來找秦弈？他說了，給妳那種丹也不能多吃，多吃無益。”
　　李青麟沈默下去，過了片刻才道：“沒事，只是和他聊聊。妳知道，滿朝文武，能說說心裏話的人不多。”
　　李青君凝視著他，心中微嘆壹口氣。
　　她知道哥哥其實心裏壹直壓著矛盾，來找秦弈未必是有什麽心裏話說，只不過是秦弈能讓他覺得距離修仙、距離長壽更近壹點，是下意識的來相見。相見之後卻又不會去說修仙的話，每每到了想說卻又憋回去。
　　她已經親見好幾次。
　　但她不會覺得哥哥這樣可笑，設身處地去想，真的能夠理解。
　　包括聽聞這幾日哥哥在宮中脾氣變大，經常責罵宮女太監，她雖然不喜歡哥哥這樣，卻也能體諒他心中的焦慮。只希望他能早日從這樣的心理狀態中走出來。
　　“不用來找秦弈了。”她終於開口：“他……”
　　李青麟色變：“他走了？妳留不住他？”
　　這態度讓李青君有些難過：“妳就這麽看待秦弈的麽？”
　　李青麟神色變幻了幾下，放緩了語氣道：“秦弈是世外人，本質和明河沒有太大區別，或許作為朋友很肝膽，但對於南離他是不會有什麽歸屬與感情在的。對於南離，他的心態始終是旁觀者。我這幾日壹直都在想，他會不會走。”
　　“所以妳賜他國師之位，給予豐厚賞賜……以及我的婚事，只為留他？”
　　李青麟嘆道：“我知道他不在乎那些，但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留下他，又能如何呢？”李青君嘆了口氣：“能為妳煉丹？延緩衰老，還是……長生？”
　　李青麟瞳孔微微縮了壹下。
　　“他是走了，但他是為了解妳詛咒，去了九死壹生的橫斷裂谷。”李青君淡淡道：“他確實對南離沒感情，如明河壹樣旁觀南離沈浮，但他有身為壹個人的感情，無法旁觀妳我。”
　　李青麟神色又變了變，換上了壹臉笑容：“秦弈確實是個真朋友。”
　　“妳倆未必算朋友。無論妳對他，還是他對妳。”李青君慢慢道：“但他是我的相公。”
　　李青麟凝視她半晌，忽然壹笑：“妳長大了。”
　　說完轉過身，慢慢離去。
　　李青君目送他的背影，纖手緊緊捏著衣袖。那裏面有秦弈給她的壹篇修煉法訣。
　　她想起了秦弈臨走時的言語：“我此去不知結果，也不知時間，不可把所有期待寄托於此。如果青麟兄終究忍不住要修煉……那就給他吧，總比他自己去練東華子遺留的垃圾法門好些。”
　　她輕輕嘆了口氣，疲憊地轉身回府。
　　明河正在身後看她。
　　李青君不喜歡明河。
　　雖然她說不反對秦弈和明河……她不喜歡的不是這個方面，而是總覺得明河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就像壹雙在雲端俯瞰的眼睛，很冷漠地註視著南離，看著李青麟，看著秦弈，看著她李青君，旁觀他們每壹個人的喜怒哀樂，就像在翻壹本壹本的故事書，最後化作她自己的領悟。
　　李青君有時會泛起這麽壹種惡意的念頭……哪天妳自己身墜紅塵，看妳又會是什麽模樣！
　　日升月落，又是兩天。
　　秦弈風塵仆仆地趕到了橫斷裂谷。
　　眼前是壹片茫茫霧靄，看不見對面，看不見谷底，縹緲無垠。
　　秦弈深深吸了口氣，半蹲在崖邊，想展開地圖看看位置。
　　流蘇忽然說話了：“所謂橫斷裂谷，原來就是這位置啊？”
　　“嗯？”秦弈意念問：“妳來過？”
　　“當然來過啊。”流蘇語氣很古怪：“因為這整片裂谷……是我打成這樣的啊。”
　　秦弈壹個趔趄，差點沒栽到崖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