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國師歸來

　　李青麟終究不是神，他算盡壹切還是算漏了壹件事。
　　或者說他的心思就沒在這方面，根本沒考慮過。
　　熾焰陣雖然在外宮，可大火壹起，自然是會往內宮蔓延的。西荒軍也不是全部擠在外宮廣場，早就被邙幽分散四處要道，這邊大火壹起，便有殘軍往裏跑，殺戮劫掠。
　　宮中侍衛根本擋不住這些西荒殘兵。
　　乃至於很多宮中侍衛與宮人妃嬪，本身不知道李青麟的謀劃，見離火城破、王宮火起，第壹反應都是“完了滅國了”，於是自己都開始搶掠宮中財物逃亡。
　　如果不出意外，李青麟的內眷全都要在這場劫難裏死的死逃的逃，包括他唯壹的孩子也保不住性命。
　　東宮之中，壹位容色普通而氣質典雅的宮裝少婦，懷中抱著壹歲多的小女娃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火光，聽著兵荒馬亂的哭嚎怒罵，神色裏都是切齒的恨意。
　　“也許會有人說，妳父王是位英雄。但對妳我而言，他只是壹個混蛋。”
　　少婦慘笑著，轉身揮手，在梁上掛了白綾。
　　慘叫聲起，宮外的太監被人砍殺，有幾名西荒殘兵直闖進來，提刀狂笑：“找到了，這就是李青麟的王後和公主！”
　　少婦連懸梁的機會都沒有，默默取了壹把剪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西荒士兵眼睛通紅，狂笑道：“妳死啊，死了也剝了妳的衣服懸屍城外，還有這個小女娃，爺帶走賣到西荒窯子做瘦馬，幾歲就開始天天光顧哈哈哈……”
　　少婦渾身發抖，眼睜睜看著西荒士兵沖了進來，去奪小孩。
　　那壹歲多的小女孩坐在壹邊，大眼睛平靜無比地看著窮兇極惡的士兵，沒有哭泣。
　　“最討厭這種眼神，和妳那死鬼老爹壹個德性！”西荒士兵暴怒如狂，壹巴掌就要扇在孩子臉上。
　　忽有狂風呼嘯而過，這壹巴掌竟扇了個空，小孩被無形的力量攝走，壹路飄向宮外。
　　轉頭看去，壹名青衫少年踏火而來，直入宮中。只見青影壹閃，來人已經擋在王後身前，將孩子遞給了她。
　　王後怔了壹怔：“妳……”
　　西荒士兵舉刀怒道：“妳是什麽人！”
　　來人緩緩轉頭，沒有看西荒士兵，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大火，有些哀色。沈默了壹會，才低聲道：“南離國師，秦弈。”
　　狼牙棒呼嘯而起，西荒士兵還沒反應過來，就盡數腦袋崩裂，橫死於地。
　　王後抱著孩子痛哭失聲。
　　孩子躲在母親懷裏，大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秦弈瘦弱的背影，壹言不發。
　　很多人都已經忘記南離還有壹位國師，但秦弈真的是南離國師。
　　國師的歸來，輕松平息了亂象。
　　碾壓普通士兵的武力與南離尊崇的國師身份，不消半日就重新整頓侍衛，聯系內外大臣，把整座離火城徹底安定下來。
　　其實原本秦弈入城之前，看見城門失守、宮中火起，心頭也是拔涼的，任誰都以為這肯定是城破滅國了。他本是抱著最後壹絲僥幸，看看是不是還有機會救李青麟兄妹逃命。
　　進了城才感覺不是那麽回事，王宮大火，而整個離火城卻只有壹些殘兵作亂，居然還有大臣率家丁抵抗，疏理亂象來著，這根本不像被占領的模樣。等到救下內宮，聯絡外臣，才在相國那裏知道了李青麟所有的布置。
　　然後就見到了明河，得到了明河的轉述。
　　“原來在他心中我真是壹個朋友嗎？”
　　“其實李青麟……並不是壹個帝王，他本質上始終是壹名戰士。”
　　秦弈沈默良久，低聲道：“東北喪朋，果然應了妳的卦辭，但我不知道哪有慶了。”
　　明河搖頭，沒有回答。
　　秦弈看了她半晌，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想得到什麽回答。
　　明河是有絕對能力扭轉壹切的，想保住誰的命不過反掌之勞，甚至直接幫助滅了西荒都可以辦到。但秦弈知道不能因此責怪明河不作為，因為這壹切真的與她無關。
　　南離與西荒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存在誰是誰非，她不過壹個看客，壹段歷史的見證者。
　　更何況李青麟也未必想要被誰搭救。對於壹個戰士來說，能夠在輝煌中死去，大約遠勝於蒼老無力地病臥在床。
　　但秦弈終究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道長旁觀了這麽多，我看妳也沒什麽收獲，至今不過琴心圓滿，這道坎還是沒有跨過。”
　　“有的。”明河道：“此間事了，貧道便回宗門閉關，當有突破。此外，道友的劍陣給了貧道很大的啟發，此後陣法之道必將更上壹層樓，貧道欠道友壹個人情。”
　　流蘇“哼”了壹聲。
　　秦弈道：“我的修行不及妳，但我始終認為，妳這種‘歷練紅塵’，是假的。自己沒有投入，便如紙上得來終覺淺。”
　　明河奇道：“道友從前還沒有這般想法……觀道友此意，似是裂谷之行頗有所悟？”
　　“我不是為悟而去的。只可惜我做的壹切終成徒勞，不說也罷。”
　　這是外宮廢墟外，秦弈說完這句，便沒再搭理明河，慢慢走進了廢墟。
　　大火已經被組織撲滅，廣場到處是焦屍，根本分不清誰是誰，有士兵在默默清理場地。
　　天上依然飄雪，很快就將廣場覆蓋得遍地皚皚。
　　秦弈來回逡巡了很久，終於站定腳步，在他站立之處，雪中隱約露出了壹柄燒黑的槍。
　　他彎腰輕撫，焦黑抹去，露出了裏面的銀光。
　　增壽丹藥已經取得，但已經用不上了——就算他提前回來，那對於李青麟也沒有意義，在生命的最後時光，李青麟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秦弈知道自己很佩服他，相比於明河，李青麟才是活出了應有的模樣。
　　他對於仙道長生與人間功業之間的看法，本就是稍微偏向於後者壹些的，雖然他自己是個兩邊不靠的鹹魚，但不妨礙更欣賞後者。
　　所以西南得朋，乃與類行。
　　王後抱著孩子走了過來，看著秦弈面前的槍，顫聲詢問：“國師……是、是不是這個……”
　　秦弈不忍撥開那握槍屍身上的雪。良久才蹲下身來，扶著孩子的肩膀：“這是妳父王的槍。記住，他是南離史上最偉大的王。”
　　馬蹄聲由遠至近，在快到廢墟之時齊齊勒馬，再無聲息。
　　秦弈站起身來，轉頭看去，那是血染征袍的李青君。
　　兩人默默對視了好久，李青君驟然跳下馬，飛奔過來用力抱住秦弈。
　　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以至於秦弈鍛體圓滿的身軀都覺得有些疼痛，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感受著她顫抖的身軀。
　　秦弈知道她很想哭，卻沒有哭出聲來。
　　兩個多月過去，這天真的少女也早已經不壹樣了，她現在是南離的擎天之柱，再也不能輕易在外表露出半點軟弱。
　　李青君用力抱了他好久好久，才仿佛筋疲力盡似的軟了下去，靠在他懷裏低聲道：“我最多用壹兩天時間，穩定王城局勢，安葬王兄，扶持侄女登基。同時籌措戰備，直接反攻西荒。妳……妳去不去？”
　　“去。”秦弈簡單明了地回答。
　　他並非明河壹樣的看客。
　　他是李青君的戀人，是李青麟的朋友，是南離的國師。
　　無論是為了哪壹點，他也很樂意替南離把西荒從臥榻之側抹去。
　　這是最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