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擡棺

　　冰雪與凜冬大教堂，是自虛空城建城時就壹起興建起來的。前後歷經六次改建，以城中心點向城北延伸開去，占地面積差不多相當於七分之壹的虛空城大小。冰雪與凜冬大教堂的主體建築風格還是以如今的大陸主流風格——席巴斯風格為主，不過局部區域內的風格倒是摻雜了壹些更為粗獷豪邁的風格氣息，這比較像是北地蠻人的傑作。
　　如今的冰雪與凜冬大教堂，主要信仰來源於北地蠻人及壹些原奴隸出身的人，虛空公國大概也有接近五分之壹的居民信仰冰雪與凜冬女神。另外還有五分之三的居民信仰生命女神，最後的五分之壹則是無神信仰。
　　興許是出於對冰雪與凜冬女神的尊重，在虛空公國的所有生命教會的教堂，哪怕是同樣位於虛空公國政治中心的虛空城，其規模都要比冰雪與凜冬教會的教堂小壹圈，高度自然也是不可能超過。
　　凡事，都有規則。
　　就算是諸神，也各有各的規則。
　　此時，在冰雪與凜冬大教堂的凜冬聖堂——這間聖堂是第四次改建時，才修建起來的，主體風格比較偏粗獷簡單。這間聖堂大廳的占地面積極廣，少說也得有上千平，主要用途是雪法妮奧講解凜冬神術時所用，不過在雪法妮奧不上課的時候則是用於戰鬥神官、帶刀祭司等職階牧師的演練場所。
　　但自從安諾戰死之後，凜冬聖堂就關閉了整整半年，專門騰出來作為安諾的靈堂。
　　每天，都有大量的北地蠻人自發過來守靈和祭拜，偶爾也會有來自虛空城的居民過來祭拜。
　　不過今天，情況則顯得有些特殊。
　　因為凜冬聖堂裏，此時只有三個人。
　　肖恩、威廉，以及雪法妮奧。
　　肖恩伸手輕輕的撫摸著面前的那塊巨大的冰晶，神色倒是顯得很平靜，只是他的眼神卻是格外的陰冷。
　　冰晶內，安諾那憨厚的笑臉依舊。似乎他走的時候，並沒有痛苦、驚愕或者後悔，或許在他看來，能夠用自己的生命幫威廉擋下陰影刺客的襲殺，那就是壹件非常光榮的幸事。
　　肖恩的目光微微下移。
　　在安諾的左胸處，有壹道長約壹厘米左右的口子，那是被敵人的匕首刺入的傷痕，也正是這壹處傷痕導致安諾的心臟被敵人的鬥氣絞碎。事實上，若不是北地蠻人有著不遜色於野蠻人的體質，以及陰影刺客本身就不是靠鬥氣吃飯的話，從這處傷口卷入的鬥氣就不是絞碎安諾的心臟，而是會直接貫穿其身體並且直接擊殺當時處於其身後的威廉。
　　不過就算這樣，威廉在那壹戰也被壹名陰影刺客重創。如果不是那幾名護衛拼死保護，羅蒂卡巴斯又恰好趕到的話，估計死的就不止是安諾壹個人了。
　　冰晶內的安諾，依舊保持著死前的最後壹刻，就連他身上的鮮血，也都沒有擦拭掉。
　　“他當時就攔在我面前，對我說快走。”威廉同樣望著冰晶，聲音低沈，“我聽到他說的最後壹句話，就是讓我走……”
　　“不要自責。”肖恩擡頭望著威廉。
　　過去這段時間，對於威廉而言，同樣非常的不好受。
　　從他亂糟糟到簡直可以和尼爾相提並論的發型，以及明顯消瘦的身體就可以看得出來。雖說戰爭本來就沒有死人，甚至拼得整支軍團都覆滅或者死上壹些高級將領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可是那些至少是在正面戰場上陣亡的，而不是死於壹場針對性的陰謀。而且在威廉看來，如果不是自己太過輕敵大意的話，那麽那天那場意外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因此，當安諾擋在了威廉的面前，替他承受那本該是威廉所應該承受的死亡時，威廉的心情當然不可能好到哪去。
　　但是這種事，肖恩無論怎麽說，也都沒用，最關鍵的還是要威廉自己想得明白。
　　“安諾走的時候，顯然並沒有覺得難過或者後悔。”肖恩將目光收回，然後重新落在了冰晶上，“至少，他的臉上是帶著微笑的，也就是說，在安諾看來，妳要比他個人重要得多……北地蠻人都是壹些淳樸和善的家夥，他們永遠都會記得別人對他們的好，也會壹直都用感恩的心去迎接這個世界的壹切，所以妳不要再自責了。”
　　威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冰晶，但是淚水卻是再壹次在他的眼眶裏打轉。
　　肖恩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走到威廉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後再哭壹次吧……哭完這次之後，我希望妳可以調整好妳的狀態，這壹次我們要給安諾復仇，妳的力量必不可少，多余的話我想就不需要我再提醒妳了。”
　　聽著肖恩的話，威廉終於像壹個孩子似的放聲大哭起來。
　　威廉跪坐在冰晶邊，整個人就這麽趴在冰晶上放聲痛哭，哭聲淒厲。被威廉壓抑了整整半年的情緒，此時終於得到了壹個宣泄。而被這哭聲所感染，肖恩和雪法妮奧兩人的臉色同樣也不是很好看。
　　或許在這個大陸上，北地蠻人是壹群智商低下的人，很多人都認為他們只配作為炮灰被隨意消耗和犧牲，因此從來就沒有人會真正的把他們當成人類去看待，自然也不會沒有人會去尊重這麽壹個種族。被當成奴隸賣掉的他們永遠幹最苦、最累、最危險的活，可是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呢？不會任何生活技能的他們，為了能夠有壹頓飽飯吃，他們只能出賣自己的生命，甚至就算這樣，往往也壹天只能夠吃上壹頓飯而已。
　　所以，當這些北地蠻人跟隨著肖恩來到虛空公國時，在這裏生活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天堂。
　　在這裏，肖恩是給他們飯吃的人，威廉是教他們戰鬥的人，雪法妮奧是讓他們擁有信仰的人。而阿爾弗雷德、瑞娜、克洛夫、斯大林、阿爾道夫、諾克等等許多將領，則是他們並肩作戰的好友、同伴，更是教會他們什麽是尊重。所以對於虛空公國，對於虛空公國的所有人，不止是安諾，而是整支鋼鐵羽翼、整個北地蠻人族群，他們都願意為此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們願意，面對微笑的慷慨赴死。
　　而正因為肖恩等人都清楚這壹點，所以當安諾真的面帶微笑的擋在威廉的面前時，他們是真的感到傷心和憤怒。
　　“他能去神國嗎？”肖恩開口問道。
　　“可以。”雪法妮奧沈聲說道，“壹定可以！”
　　肖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威廉的哭聲，漸漸弱了，興許是累了。
　　這個時候，凜冬聖堂的大門被打開了。
　　阿巴紮、瑞娜、阿爾弗雷德、羅蒂卡巴斯等人，壹個接壹個的走了進來。
　　“時間差不多了。”雪法妮奧開口說道。
　　“讓威廉好好休息吧。”肖恩望了壹眼威廉，然後開口說道。
　　雪法妮奧微微點頭，然後走到威廉身邊，伸手輕輕的點了壹下威廉的頭部，威廉的呼吸就變得均勻起來。
　　看著雪法妮奧的動作，阿爾弗雷德等人走了上來，然後將他抱起。
　　而瑞娜等人，則開始用壹些繩索將冰晶固定起來，並且將兩根竹竿綁在上面。
　　肖恩走到冰晶的前方，然後蹲下，以左肩頂在竹竿上，而在他的左邊則是阿巴紮，只不過他是用右肩頂在竹竿上。冰晶的後面，則是瑞娜和雪法妮奧，他們兩人壹左壹右的頂在竹竿上。隨著肖恩的開口，四人壹發力便將冰晶擡了起來。
　　擡棺。
　　在過去幾個月裏，關於由哪四個人來為安諾擡棺這件事壹直都爭論不休。
　　不過作為安諾真正的本族人，又是鋼鐵羽翼下壹任的指揮官，阿巴紮肯定是占有壹個位置的。至於另外三個位置，在肖恩回來之前同樣是爭論不休，因為每壹個人都想向這位北地蠻人表達自己對他的敬意。事實上，並不僅僅只是對安諾，對於整個北地蠻人，對於整支鋼鐵羽翼，那些有幸和其並肩作戰過的人都會知道，這是壹支多麽偉大的軍隊、壹個多麽偉大的種族。
　　直到肖恩的回來，他開口要了壹個擡棺名額之後，剩下的兩個名額才在昨晚得到確認。
　　由瑞娜和雪法妮奧負責。
　　這兩個人，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又或者是實力，無疑都是最為合適的。
　　當肖恩、阿巴紮、瑞娜、雪法妮奧四人擡起安諾的水晶棺柩開始邁步前行後，進入凜冬大聖堂的那壹眾虛空公國的高層人物，也開始跟在肖恩等人的身後壹起向外移動。
　　在出了凜冬聖堂後，便是冰雪與凜冬教會的大聖堂，在這裏已經聚集了來自鋼鐵羽翼的士兵。
　　今天，鋼鐵羽翼以及北地蠻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隨著肖恩等人的前行，鋼鐵羽翼的士兵們也開始壹個接壹個的跟上，緩緩排成了壹條長隊。而在出了冰雪與凜冬大教堂後，圍聚在這裏的北地蠻人們也開始沈默的跟上，然後才是雷霆之獅、塞西莉亞近衛軍、猩紅騎士團等等來自各支軍團的士兵、騎士、戰士，乃到肖恩等人出城之後，則開始有虛空城的居民，從外地趕來的居民也加入到了這場送葬中。
　　按照古老的北地蠻人傳統，死者必須埋葬於部落的墓地之中，如此靈魂方可安息。
　　而為了表示尊重，肖恩、瑞娜、雪法妮奧、阿巴紮將會親自擡著安諾的水晶棺柩，從虛空城壹路返回到鋼鐵羽翼駐地。
　　這段送葬行程，將歷時三十壹天。
　　恰好就是安諾死時的年齡。
　　二十五歲那年，安諾被肖恩從貿易之都買了出來。
　　是肖恩給了他名字，給了他飯吃，也給了他壹個全新的未來。
　　二十六歲那年，安諾被威廉任命為鋼鐵羽翼指揮官。
　　是威廉教會他戰鬥，教會他夢想，也教會他如何去守護夢想。
　　三十壹歲那年，安諾終於守住了那個屬於他的夢想。
　　所以他感謝肖恩，因為沒有他，就沒有如今被稱為“虛空蠻人”的壹族。
　　所以他感謝威廉，因為沒有他，就沒有如今被稱為“鋼鐵羽翼”的軍隊。
　　所以他，願意為了肖恩，奉獻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願意為了威廉，奉獻自己的壹生。
　　所以他，願意為了虛空公國，停止他的時間。
　　天空，開始飄起雪花。
　　明明是三月份的春季，明明應該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可是天空卻是開始飄落起雪花。
　　從天穹之上，有壹道光柱直射而落。
　　就落在了安諾的水晶棺柩上。
　　隨著肖恩等人的前行，這道光柱也緩緩的跟隨著移動。
　　那是艾絲溫特爾，冰雪與凜冬女神，從神國之中投落下來的壹絲註意力。
　　有哭聲，響起。
　　有淚滴，落下。
　　肖恩望著水晶棺柩，柔聲說道：“安諾，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妳，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