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論

流蘇

都市生活

闊別多年的初見
三月初,二叔伯過世了,淩思南幫忙收拾好後事之後,被安排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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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論 by 流蘇

2025-3-5 20:51

  這壹晚很疲倦,按道理淩思南應該沈沈睡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算眼睛闔上,大腦依然清醒。
  她就在這種半夢半醒中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東方的天空翻出魚肚白,沒有拉緊的窗簾露出壹絲光線打進這個漆黑壹片的房間裏,她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被褥和皮膚摩擦的窸窣聲響。
  她盯著天花板,全身骨頭裏遊走著散了架的酸。
  雨水拍落在玻璃上,外面還在下雨,天陰。
  腦袋好悶。
  就是……有點分不清虛幻還是真實的躁悶。
  披散的長發從枕上被攏起到肩頭,她怔怔地坐了會兒,也看了壹會兒窗外的雨。
  整個世界在雨幕中都是朦朦朧朧的,壹如她的思緒。
  隨手拿起壹件衣服,她披上肩,起身走出了房間。
  走廊盡頭,客廳的時鐘顯示早上5點。
  夏天清晨的5點,因為這場雨變得晦暗難明。
  陽臺上側倚壹個人影。
  肩背筆挺,身形修長,側面的線條可以看到喉結突出的曲線——那壹瞬間她突然有個錯覺,站在那裏的是壹個男人,而不是壹個少年。
  天還是灰蒙蒙的,所以他手上淺淺呼吸的星火尤為清晰,有青色的煙氣自那點紅光向四周散去。
  淩思南蹙起眉頭,快步走了過去。
  拉開陽臺的落地窗,他恰好轉頭,下壹秒手上的煙就被她搶下。
  煙已經燃了大半,她氣鼓鼓地將剩下的煙頭丟地上,就著拖鞋踩熄。
  淩清遠安靜望著她,眼中的琥珀依舊淡泊。
  好像剛才那支煙並不是從他手上被奪過去。
  她很生氣,氣得呼吸都有點不穩:“什麽時候學的抽煙?覺得有意思嗎?”
  他定定地看了她兩秒鐘,忽然笑了。
  “沒抽。”他說。
  淩思南更氣了:“妳還睜眼說瞎話?”
  “真的沒抽,姐姐。”淩清遠壹手搭著欄桿,朝她微微俯身,瞬時拉近的距離。
  然後唇覆了上來。
  許是在陽臺站了壹段時間,薄唇微涼。
  含著她的唇瓣,輕吮了壹下,又壹下。
  清茶的香味,再無其他。
  退開了些許,抵著她的唇際,悄聲泄露了笑意:“現在信了嗎?”
  十二樓真高啊。
  淩思南暈乎乎地想。
  她捂著砰砰作亂的心口,下意識回頭看屋內。
  “我把他攙回房間了。”淩清遠擡手攏了攏她的衣襟。
  “別轉移話題。”淩思南還是不太愉快地屈起起手指敲他額頭,“沒事點什麽煙,裝什麽帥呢?再讓我看到妳玩這個,我就……”
  他故作可憐地摸摸被敲的腦門,挑眉問:“就什麽?不理我?”
  “……對。”想不出來別的。
  他傾著身笑,“妳不舍得,何況我又沒有真的抽。”
  她還想說話,淩清遠倒是先解釋起來:“幾年前確實想過,但是抽了兩口就戒了。”
  ……抽了兩口妳好意思用“戒”這個字啊。
  “那時候他們跟我說抽煙緩解壓力還特別男人,可是那味道真的糟糕透頂,不適合我。”淩清遠說,“我沒有憑抽煙這個行為增加自己成熟度的必要。不過,看煙燃燒的過程堵對我來說很舒壓——即便只是壹點火星,也能緩慢燃盡壹支煙,像是溫水煮青蛙,積累久了……總會有變化。”
  他眺望遠方雨中飛翔的群鳥,扇動著翅膀在大雨中翺翔。
  “姐姐。”
  “我想最後再問妳壹次——對於他們,妳真的決定好了?”
  淩思南走前壹步,搭上欄桿,“妳覺得我應該學著去原諒他們嗎?畢竟我是他們的孩子。”
  淩清遠不置可否。
  “其實這不是設問句。”淩思南微微攥了攥指尖,“就像是孩子不能因為是孩子作惡就沒關系,父母也不能因為是父母犯錯就無所謂——大家都是來這個世上過那麽壹輩子,何況他們也沒有真心養過我,憑什麽我就要讓著他們?”
  她閉上眼,感受著空氣中的濕意撲在眼瞼,那壹刻水珠似乎在眼角凝結。
  “妳還是別期待他們‘真心’養妳吧。”淩清遠笑了笑,“我就是他們‘真心’的結果。”
  “——兩年以前,除了睡覺吃飯的時間,我都在讀書。”他偏頭,試圖回憶,“只會讀書還不夠,還有各種課外班需要學,如果我反抗,等待我的就是禁閉室——沒有按時做完卷子,連飯都不會有。”
  淩思南有些意外,她以為父母對清遠至少應該是百般呵護的,至少在吃穿上不會有任何的怠慢。
  淩清遠大概察覺到了姐姐眼中的驚訝,有些無奈地問:“妳是不是也以為我沒被打過?”
  淩思南更詫異了。
  “受到壓迫總會有反抗,有段時間我反抗得太厲害,他生意又不是那麽順遂,經常喝了酒打我。”嘴角嘲諷地翹了翹,“最初的導火索是那壹天,他發現我養了壹只狗。”
  淩思南想到弟弟日記本裏的那幅簡筆畫。
  “他把它扔了出去,然後拿皮帶抽我。”說這些事的時候,他的目光無波無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緒毫不在乎,“那時土豆——我養的那只狗,隔著門狂吠,大概是把他惹怒了,他沖出去也抽了它幾下——估計土豆還不到壹歲吧,就是壹只小狗,哪裏挨得了幾鞭子。”
  淩思南搭上弟弟的手背。
  “我拉著他也打,不知什麽時候土豆爬起來咬住了他的褲腿,他踹它它也不走——其實那時候我是想讓它走的,走了就不要回來。”
  走了,就不要回來。
  “後來……”淩清遠頓了頓,“他把它丟到了排汙的窖井裏。”
  淩思南的心跟著緊了壹瞬。
  “本來就受了傷,也叫不了幾聲……再之後就什麽都聽不見了。”他慢慢地垂首,把頭靠上姐姐的頸窩,聲音發悶。
  她攬過來,輕撫他後腦泛棕的發。
  “妳知道嗎?他們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人生。”淩清遠的聲音從她頸間浮起:“我該有什麽愛好,以後上什麽學校,要讀什麽專業,在哪裏工作,幾歲適合結婚,和哪家的女兒結婚最好……我和土豆的不同,就是不會被丟到窖井裏。”
  他活在壹個光鮮亮麗的窖井。
  只會更慢性地窒息。
  “妳現在看到的壹切,是因為我改變了。”
  如果改變不了他們,就改變自己。
  表面上,他不再反抗。
  但憎怨,有時候就像默默燃燒的煙。
  壹旦點燃,最終會有灼手的那壹刻。
  “我只希望,妳不會變成我這樣。”
  雨聲淅瀝。
  良久,耳邊傳來她恬靜的聲音——
  “妳並沒有很糟糕,別這樣看輕自己。”
  淩清遠擡起頭。
  “妳很好。”她說。
  “不然,我又怎麽會喜歡妳?”
  他低笑了壹聲。
  “別笑,我說認真的。”她窘迫道。
  “我知道。”聲線輕磁,他吻了她壹下,“我知道妳是認真地喜歡我。”
  “啊妳好煩。”淩思南撇開眼睛不敢看他,把話題拉遠,“妳怎麽壹直不問我,為什麽答應和沈昱訂婚?也不問我打算怎麽辦?”
  話題轉變之快讓淩清遠楞了壹秒。
  “我從來沒懷疑過妳會不會和他在壹起,姐姐。”他說,“我知道妳也在為我努力。”
  天光亮了,外面逐漸光亮的世界,讓身後的房間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深沈裏。
  淩清遠又壹次攏好她披在身上的衣襟:“回去穿好吧,今天……穿暖和點。”
  “啊?”她笑,“妳才是,別淋濕了。”
  她拉起他,牽著手走到拉門邊。
  想起什麽。
  “謝謝。”
  有很多東西需要感謝。
  謝謝他相信她。
  謝謝他作為弟弟。
  謝謝他作為戀人。
  她擡手,勾下他的後頸,主動送上了綿長的吻。
  壹吻極盡溫柔,像是空山雨後揚起的風,像是盛夏蒼穹包容的海。
  與光同行,只因有妳。
  相擁已經不夠傳遞熱度,輾轉不休的吻交換著彼此的口津。
  直到她氣喘籲籲地睜開眼,意識到必須就此打住,才飛快推開他走進了客廳。
  屋裏尚且有些暗。
  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直覺,她下意識看了壹眼玄關。
  玄關明暗的分界裏,不知何時,多了壹雙女士鞋。
  擡頭的那壹剎那,她站在那兒。
  昏暗裏。
  壹瞬也不瞬地。
  望著他們。
  眼中的,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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