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 唯壹的希望

　　胡蘭睡著了，不可抗力地睡著了。
　　曲紅綃知道，這不可抗力來源於大幕規則。有人想要城裏的普通人進入安樂鄉。
　　站在門口，她望著天上那壹層濃重的陰雲，清晰地感覺到那是壹道基於某種規則的屏障，可以避免有人直接從外面觀察到黑石城裏面的情況。
　　然而，這種事情是不合規矩的。
　　“看來，這次的事情不在守林人的預料範圍內啊，壹直以規矩為稱的守林人，也有這麽不守規矩的壹天。”
　　曲紅綃想了想，進屋走到床前，看著胡蘭，如自語壹般說：“我想，師妹妳應該也不願意錯過今晚這麽精彩的壹幕吧。”
　　說著，她伸出壹根手指，點在胡蘭的眉心，壹道乳白色的氣息鉆了進去，不壹會兒，胡蘭睫毛便顫了顫，瞇開惺忪睡眼，帶著起床氣，輕輕捏著曲紅綃手指，小聲喊了句，“師姐。”
　　曲紅綃經過那晚壹劍斬退陰雲的事後，對身上浩然氣的掌控就越來越熟練了。而且她修得的這份浩然氣與普通的不同，可以無視大幕的規則，就像喚醒胡蘭，便是她用浩然氣瓦解了留存於胡蘭體內的大幕規則。
　　“走吧，我們出去走走。”曲紅綃難得地笑了笑。
　　幫胡蘭穿好衣服後，這對師姐妹便出去了，只帶著壹把大劍仙。
　　接下來，等待著胡蘭的就是世界觀改變的整個過程。
　　……
　　壹路過去，胡蘭看到的是光怪陸離的爭鬥，不對，不是爭鬥，是單方面的碾壓。
　　她看到壹只黑貓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人喉嚨抓破，壹只青蛙吐出的舌頭可以刺穿人的腦袋，壹把生銹的菜刀可以自己飛來飛去，壹塊破布幻化成人的形狀，扭扭捏捏地行走，還看到遠處有各種各樣的光芒激射，有震耳欲聾的碰撞聲……
　　她看到了許多許多，全都是她沒有見過的。壹些血腥的場面，對於她來說還是有些可怕，會讓她顫抖到走不動路，驚恐到壹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無法接受，壹夜之間，平靜祥和的黑石城發生著這樣的事情。
　　而後，曲紅綃毫不留情地告訴她，這將是她以後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面對的，到時候，她胡蘭將不再是旁觀者，而需要親身參與到其中。
　　壹開始，胡蘭幾乎是走不動路的，曲紅綃就壹直等，等到她能夠走了再繼續前進。壹路過去，不少的奇怪東西，就是平時裏的鍋碗瓢盆，花花草草，蟲鳥瑩瑩襲擊她們，但是都被曲紅綃驅散了。
　　曲紅綃心想，或許這是先生想好的，考驗胡蘭心性的壹個試煉。她沒有想著為黑石城發生的壹切解釋什麽，就赤裸裸地告訴了胡蘭，她所從小生活著的黑石城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不過是壹片用來“種莊稼的肥沃土地”，生活在這黑石城裏的所有人都只是養莊稼的肥料、工具、莊稼人、水、土地等等。
　　最後，曲紅綃只是給胡蘭傳達了壹個意念，“修仙界裏，強弱區別將會被無限放大，弱肉強食是恒古不變的道理”。
　　不論胡蘭接受了多少，需要多少時間去接受，能不能接受都是屬於她自己的事情，曲紅綃和葉撫都摻不得手。這是她要踏上這條路必經的心靈歷程。
　　而在這樣壹個世界觀壹夜潰散重鑄的時間裏，只有抓住曲紅綃的手才能讓胡蘭感到壹絲絲的安心。九歲的她，要走上這條路，需要承受的更多更多。
　　在那條街道上，曲紅綃看到了被釘在虛空中的周若生，壹眼便看出來，她是被大幕規則釘住的，也大概猜到了她為什麽會被釘在虛空中。
　　經過這裏時，曲紅綃輕輕擡起頭，向天借了壹陣風，將周若生從空中吹了下來。
　　而在胡蘭眼裏，就是突然從空中掉了壹個渾身是血的人下來，好在她之前被驚嚇到了很多次，這次沒有驚恐到尖叫出聲。
　　“為什麽？”周若生虛弱地擡起頭，雙眼無神，怔怔發問。
　　曲紅綃清冷地回了兩個字，“我想。”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拉著胡蘭離開這裏。
　　周若生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上下的撕裂感讓她幾乎使不出什麽力來，壹路拖著血痕，賣力地朝著壹個方向前進。
　　她還不想放棄，還不想任由事情壞下去。這個時候，她還有壹絲希望。
　　她要去找那位先生，那是她現在唯壹的希望。
　　……
　　升騰在空氣中的，除了各種各樣糧食的清甜和芬芳以外，還有花地裏快要開放的盈盈氣息。還有，那麽壹絲夾雜在其中，擾人心情的血腥味兒。
　　院門被敲響了。
　　葉撫坐在火竈前，思考著壹個問題。
　　“如果不給她開門，她會不會流血死在門口啊？”
　　敲門聲，壹聲接著壹聲，從急促到緩慢。
　　最後，葉撫還是開了門。他率先開口，“妳不用報明來意，我知道妳找我幹什麽。”
　　周若生滿臉血汙，眼睛恢復了些色彩，緊張與希望夾雜在其間。她的聲音因為喉嚨被震傷而變得異常沙啞苦澀。
　　“先生，我知道讓妳出手解決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希望妳能幫忙把天上那層屏障打掉。”
　　沒說壹個字，她都感覺喉嚨在被刀割。
　　“妳知道我能？就敢把希望放在我身上？”葉撫淡淡問。
　　周若生搖頭，“我不知道先生能不能，但我只能把希望放在先生身上了。”
　　葉撫說：“先前我就告訴過妳，黑石城出問題了，是妳自己不上心，也是妳們守林人不上心。我本來以為給妳提醒已經是我最大的幫助了，現在看來，妳們根本就每當壹會事。”
　　周若生心裏悔恨不已，要是那個時候就開始著手處理這個問題，還有機會利用規則提前鎮壓，但是現在，那些機緣都幾乎成形了。
　　“我先前以為，守林人在於壹個‘守’字，後來認為妳們做不到‘守’，便退而求其次，把妳們安在‘人’上，但是今晚看來，或許‘人’這個字妳們也不配擁有。”葉撫沒給好臉色。
　　周若生低頭苦澀地說：“我代表不了整個守林人，但我知道這次做得不對。”
　　“妳們壹直以為，誕生在大幕之中的機緣就只能屬於妳們，只能由妳們發放砍樹人資格然後讓那些人進來尋求機緣。但是那些機緣本屬天生，有自己選擇權利，它們選擇不被妳們掌控，選擇沖出束縛進入更加廣袤的世界擁有自己完整的壹生。而妳們也有權利去鎮壓它們，這本來就是不矛盾的。我不想去評論妳們做得對不對，但是，我告訴妳，妳們守林人做出的選擇，就應該要自己去承受這個選擇所會出現的結果。”
　　葉撫沒有賣什麽玄虛，直接就跟周若生說明了自己對待這件事的看法。
　　周若生看著葉撫，久久無言，最後，即便葉撫說得再明，她還是摒棄了自己的尊嚴，將自己的金丹、元嬰、紫府神魂全部交了出來，虛弱地扶著墻懇求，“東土黑石城大幕守林人丙，以三關壹生為代價，懇請先生出手相助。”
　　交出金丹、元嬰和紫府神魂代表著她周若生願意以自己的壹切為代價。
　　天卻在這個時候，很看場合地下起了雨。
　　葉撫望著那壹層灰霧屏障之下陰雲落下的雨，心情有些復雜。他壹直以為自己看到的周若生只是個站在守林人之下妄自尊大的家夥，卻不想她還有這樣壹份魄力，願意為了黑石城做出這樣的代價讓步。
　　葉撫沈著聲音問：“我最後問妳壹個問題，妳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周若生虛弱到快要說不出話來，為表誠意，她以不受神魂控制的元嬰發言，“我只是這樣做並不是真正的守林人。”
　　“說到底，妳是為了維護守林人歷久以來的尊嚴。”
　　周若生點頭。很現實，這是個很現實的回答。她並不是惦記著那些無辜之人，只是為了守住守林人最後的底線而已。
　　葉撫伸出手，將周若生的金丹捏住，然後把元嬰和神魂拍回去，“我只收下妳壹枚金丹，我不會幫妳，但是我可以告訴妳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沒了金丹，意味著周若生道基從此止步，修為再高也無法再參悟出壹絲壹毫道意。但是周若生她似乎不在意，露出些釋懷之意。
　　“守林人丙，無比感謝先生。”
　　葉撫搖了搖頭，招手從梨樹上取下來壹根帶有幾朵梨花的枝丫，然後說：“去三味書屋旁邊的竹林裏，找住在裏面的那只食鐵獸，用這根梨樹枝為代價找它幫忙。”
　　周若生楞了楞，“這樣可以嗎？”
　　“放心吧，那只食鐵獸還不是妳們這幾個守林人能夠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