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馴服叛逆之龍

　　跪伏在地的奧吉大人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卡倫，目露疑惑地問道：
　　“我怎麽了？”
　　卡倫走到她面前，就這麽看著她，沒有說話。
　　奧吉大人扭頭看了看四周散落的冰山和堆積起來的白雪，再次用迷惑地語氣問道：
　　“我不記得剛剛發生的事了，我剛剛是做什麽了麽？”
　　卡倫彎下腰，伸出雙手，在奧吉大人雙耳外側摸出了兩片還沒有消融的冰晶，大小和形狀很像是耳套。
　　它們能阻礙住聽力交流，也就是說，奧吉大人在變成龍後，就有意識地在防備卡倫妄圖利用記憶呼喚的方式讓自己被雷擊。
　　這顯然不是那條小骨龍所能做到的。
　　“啪嗒。”
　　卡倫將這壹雙耳套冰晶丟在了奧吉大人面前。
　　奧吉大人的呼吸明顯壹滯。
　　卡倫開口道：“我相信妳是被她所控制了，她應該具備著她的特殊性，但我不認為，身為血統高貴且是成年龍的妳，在被控制後，連壹點反抗都做不到。”
　　奧吉大人沈默了。
　　卡倫繼續道：“被欺騙的人，往往本身就存在願意被欺騙的傾向；被控制住的妳，心裏應該也傾向於被控制住吧。”
　　隨即，卡倫側過頭，看向依舊被凍結在冰疙瘩裏的小骨龍。
　　“在她對妳發動可能只針對妳們龍族的特殊攻勢時，妳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是麽？”
　　奧吉大人繼續沈默。
　　“妳不說也不要緊，我可以猜，妳應該察覺到的是，即使妳被她操控著發了瘋，碾殺了我，妳也依舊可以憑借這個理由逃避來自秩序神教懲罰。
　　她的特殊，不僅能解釋妳的發狂殺我的行為，更是值得秩序神教將這件事情給輕輕撥開。
　　故意喝醉了酒，耍酒瘋，造成了破壞；酒醒後，指著和自己喝酒的人，那個人的身份，恰好可以讓外界忽略掉酒桌上的壹切。
　　看來，這條小骨龍真的很不壹般啊。
　　但我想問妳壹個問題，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丟臉，會讓我自取其辱，但我還是想問壹下，
　　那就是：
　　奧吉大人，
　　我就這麽讓妳痛恨，非要殺了我麽？”
　　奧吉大人臉上的迷茫神色已經徹底褪去，嘴角帶上了壹抹嘲諷笑意，說道：
　　“大概，妳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恨。”
　　“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壹個讓人很尷尬的回答。”
　　“妳知道麽，我能感覺到妳的轉變，對我態度的轉變。”
　　“哦？”
　　“妳對待龍族，對待這條骨龍，壹定會像是下壹個執鞭人，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出自己對妳的憎惡和反感，黛那應該也是壹樣。
　　妳的得體裏，潛藏的是壹種對其他族群，對其他生命，自上而下的矜持和鄙夷。
　　這種感覺，讓人恨不得立刻將妳碾碎成渣滓！”
　　“唉。”卡倫嘆了口氣，“如果因為我越來越像執鞭人妳才恨我，想碾死我，那妳為什麽不直接對執鞭人動手呢？”
　　“我……”
　　“因為妳害怕呀，妳怕他呀，我甚至敢打賭，妳心裏對執鞭人其實沒什麽恨意，因為足夠的畏懼可以抵消掉所有的恨意。
　　妳說我習慣性帶著矜持和鄙夷，我承認，我這個人，總是會有壹種無法用語言具體形容出來的自信。
　　我也總覺得自己很聰明，覺得自己比別人強，覺得我該承擔起壹些使命，來做壹些別人無法做到的事，來思考壹些別人無法思考的道理。
　　其實吧，人，都會這樣的，就算是在現實裏生活過得並不盡如人意，但夜晚躺在床上休息時，也會習慣性地去進行壹些幻想。
　　平時也需要靠這些來做壹下自我的心理調節，不會做這種調節的人，往往容易抑郁。
　　維恩每年都會有很多從殖民地地區或移民或偷渡過來的人，即使他們原本在各自國家的生活裏算中產，來到維恩後卻只能從事最底層的體力勞動，還會遭受來自維恩人的種族歧視和欺壓，但他們在寫給家鄉親人的信裏，總是會將維恩描述成壹個真正的人間天堂，仿佛這裏街面上流淌著的是牛奶、電線桿上分泌著蜂蜜，連維恩大醬都能散發著清新迷人的香氣。
　　妳看，這就是身為人的壹項基本需求。
　　至於妳，妳都說了我是在掩藏這種情緒，那妳呢？
　　就因為我沒有執鞭人強大，妳就會因為我像執鞭人所以想配合著這場意外來碾死我，妳連遮掩都沒有啊，不就是，畏強淩弱麽？”
　　卡倫直起身，
　　“其實，我原本對龍族是有敬畏感的，敬畏源自於神聖性，但當我意識到龍族……不過是體積大壹點的普通人後，也就覺得不過是這樣了。
　　而且，因為妳們還不具備普通人的舒適形象，可能在我這樣人的眼裏，妳們連作為同類的皮囊外表資格都沒有。
　　妳知道麽，我會敬畏壹個開喪儀社的審判官，也不會敬畏到妳身上，因為妳沒有這個資格，哪怕妳比他強大再多。
　　哦不，如果再做壹下細節分析，是否是因為我壹開始不是這樣，等我意識到然後態度開始轉變後，反而給了妳更大的打擊？
　　如果我壹開始就像執鞭人對待妳壹樣看妳，可能妳反而不會有這種落差感。
　　不過我這個人比較小氣，我會讓妳受到懲罰的。”
　　奧吉大人開口道：“因為這件事麽？我是被控制住了。另外，我父親死亡的事已經結束，我母親已經告訴我上面的決定，她會成為龍族壹脈新的領導者。”
　　“妳對我說這些做什麽，妳認為我不再擁有可以威脅妳的能力了麽？”
　　“我說的是……證據。”奧吉大人低頭看向下方，那兩片晶瑩正在融化。
　　“不需要證據。”
　　“呵，妳太自信了。”
　　“到底是誰太自信了？”卡倫指著奧吉大人的臉，“妳不看看現在的妳，到底是個什麽姿勢，應該是妳身上的禁制被啟動了吧，能啟動這壹禁制的，只有執鞭人了。他應該感知到妳變化出了本體，大概也能感知到妳的情緒劇烈波動。
　　他現在不在這裏，在很遠很遠的丁格大區總部，他也不知道這裏發生的具體情況，但他不在意。
　　當他覺得妳可能在惹事時，他就直接把妳關進了籠子，絲毫不擔心這個決定是否會對妳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我總是會習慣性地把自己的行為模式代入到別人身上，因為我自己也養了寵物，但我發現我錯了，妳在執鞭人那裏的地位，連寵物都不如。
　　最重要的是，我說的不需要證據……妳覺得當執鞭人知道這件事時，他需要證據來佐證自己的判斷麽？
　　身為秩序之鞭的壹條龍，妳竟然不知道我們秩序之鞭只有在面對外部幹涉和壓力時，才會想到找證據來敷衍或者堵住他們的嘴麽？
　　沒有外部幹涉和註意的時候，我們的審判往往能進行得非常快，至於自己內部人員的處理，那就更簡單了。”
　　奧吉大人眼裏開始流露出驚恐，因為她聯想到了前不久自己才吃的“兩根”雞肉味的零食。
　　卡倫舉起迪亞曼斯之劍，晃動了兩下後，對著奧吉大人的胸口直接刺了進去。
　　“噗！”
　　劍鋒刺入，大部分劍身留在外面。
　　不是因為卡倫留手，而是因為龍族體魄即使在變成人時會削弱很多，但基數太高，即使被削弱過了，這壹劍也依舊沒辦法痛快刺出個穿透。
　　奧吉大人有些驚愕地低下頭，她不可思議道：
　　“妳怎麽敢……”
　　卡倫開始發力，像是拔河比賽壹樣，壹點壹點地弄出優勢，最終，好不容易，劍身在不斷刺入後，穿透了奧吉大人的後背。
　　“嘶……啊……”奧吉大人發出了痛苦的聲音，隨即惡狠狠地問道，“妳敢殺我？”
　　“‘敢’這個字，我不喜歡，妳應該問：‘妳竟然要殺我？’”
　　“嗡！”
　　卡倫將劍瞅了出來，然後，換了個位置，繼續捅了進去。
　　“噗！”
　　這壹次吸取了上壹次的教訓，壹劍刺入了很多，但想要捅穿，還是得慢慢地持久加力。
　　“妳瘋了？”
　　“我壹向很喜歡講道理，按照規則做事，但卻總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現，哭著喊著逼著我去用最出格極端的方式來回擊。
　　不是我瘋了，先瘋的是妳。”
　　“我有理由，妳有借口麽？”
　　“妳要殺我，我自衛反擊，這不就是最好的借口麽？至於是否通順，影響是否巨大，我懶得管了，我知道妳很貴，但我覺得我自己的命，才最是無價。”
　　接下來，是第三劍。
　　卡倫在奧吉大人身上，留下了三道貫穿傷，龍血不斷地流淌出來。
　　此時的奧吉大人最無奈的是，她現在無法掙紮和反抗，只能任由卡倫對自己進行傷害，然後，她看見卡倫再次舉起了劍，這壹次，劍鋒對準了她的眉心。
　　“妳真的要殺我？”
　　“妳覺得我是在嚇妳麽？抱歉，我動作之所以這麽慢，不是因為我想故意多折磨折磨妳，而是因為妳皮肉太結實，殺得真累。”
　　劍鋒，抵在了奧吉的眉心，卡倫雙手攥著劍柄，不停調整著最後落下的角度。
　　奧吉開口道：“我錯了！”
　　“等我殺了妳後，我會對著妳的屍體三鞠躬表達更為誠懇的歉意。”
　　“我壹開始沒想殺死妳，我只想配合壹下她玩弄壹下妳，因為我知道我變回本體時，執鞭人那裏會有感應，我也知道當我靈魂被操控時，執鞭人那裏可以發現，他可以很快地結束這壹切！
　　但我不知道為什麽，這壹次執鞭人居然給我這麽久的時間，他應該在忙著其他事情，而我伴隨著控制加深，到後面我就真的無法反抗了。”
　　“我壹開始也沒想殺妳，妳不是死於劍傷，而是死於失血過多，和我的劍沒什麽關系，我本以為我的手下們馬上會趕到給妳止血治療，但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到現在還沒有來。”
　　卡倫開始慢慢發力，劍鋒已經剖開了奧吉眉心的皮肉。
　　“她身上有龍神的氣息，我之所以會被她控制，是她身上那股屬於龍神的氣息對我有著天然的血脈壓制。”
　　“龍神？”
　　“叛逆龍神，我地穴神教龍族壹脈的先祖。”
　　“哦，難怪。”卡倫點了點頭，“怪不得她會是這樣壹個性格。”
　　但卡倫沒有絲毫打算收手的意思，劍鋒還在繼續下壓，鮮血，已經淋滿了奧吉的整張臉。
　　“妳現在殺了我，冰就會化開，她就能恢復自由，妳確實還能再抓住她壹次，她也沒辦法在妳手裏逃走，但這壹點她也知道，所以她會為了不被妳奴役，在冰化開後，就直接選擇自我毀滅！”
　　“要自我毀滅，不早就這樣做了？”
　　“這我不知道！”
　　卡倫恍然，問出這個問題的他，想到了壹個可能，這條小骨龍的脫逃時間，和自己在維恩菜館迫使骷髏自殺幾乎壹致，也就是說因為骷髏的自殺，導致骷髏給骨龍所下的禁制，被解除了？
　　奧吉開口道：“妳現在還有機會嘗試用靈魂壓力迫使她臣服於妳，雖然這個難度很大，但如果妳現在就殺了我，妳就將徹底失去擁有這條骨龍的機會！
　　妳舍得麽，尤其是我可以向妳保證，她身上確實是有龍神氣息，不，我是已經給妳演示過了！”
　　卡倫將迪亞曼斯之劍抽出，奧吉大人的眉心位置皮肉早就裂開，下面的頭骨清晰可見，還出現了壹個凹坑。
　　“妳說得對，我不舍得。”
　　奧吉大人閉上了眼，長舒壹口氣。
　　但，
　　“啪！”
　　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睜開眼，看向剛剛用劍身狠抽了自己壹記巴掌的卡倫。
　　隨即，是第二個巴掌。
　　“啪！”
　　之所以不用手，是因為卡倫清楚用手打的話，自己應該比這位更疼。
　　打完後，卡倫將迪亞曼斯之劍收回到自己背上，甩了甩手腕，歉然道：“原本只是想抽壹下的，但壹側紅了，另壹側正常，不太對稱，現在的妳好看多了。”
　　奧吉：“……”
　　卡倫走向那塊巨大的冰疙瘩，小骨龍被封凍在裏面，但她的目光依舊可以表達她的情緒。
　　奧吉大人變回人形被束縛起來時，小骨龍是有些發懵的，但當卡倫拿著劍刺入奧吉大人身體時，小骨龍的眼睛裏流露出了興奮和贊同的情緒。
　　她沒有把奧吉這頭成年冰霜巨龍當作自己的同族，在她眼裏，奧吉只是“家畜”。
　　卡倫在冰塊前站定，看著她。
　　她也用壹種不屑的目光盯著卡倫，如果能動的話，大概此時她會高高地昂起自己的脖子。
　　“我挺欣賞妳的。”卡倫將手覆蓋在了冰塊上，“這種桀驁不馴的叛逆精神。”
　　卡倫閉上眼，開始將自己的靈魂力量滲透進去。
　　其實，追擊到這裏的他，因為先前追溯骷髏本尊的行為，導致自己狀態本就不是最佳，和奧吉大人的壹番纏鬥，消耗更是巨大。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如果自己還想嘗試收服這條骨龍的話，只有這壹時間段了。
　　伴隨著靈魂力量的不斷湧入，骨龍也閉上了眼睛，主動接納了來自卡倫的靈魂意識。
　　卡倫嘴角露出壹抹微笑，他沒覺得這是壹個好的開始，而是這個小家夥在身體不能動彈的狀況下，同意準備換壹處戰場來咬自己壹口。
　　只是……相較於現實裏的廝殺，卡倫其實更擅長靈魂層次上的博弈，而小骨龍的主動同意，是卡倫想要的，也是他根據對方性格猜到的結果。
　　……
　　“嗡！”
　　壹片虛幻的空間，白骨嶙峋，四處都彌漫著陰森的亡靈氣息。
　　卡倫靈魂意識所凝聚出來的身形出現在了這裏，然後，他馬上開始後退。
　　“轟！”
　　壹條骨龍，重重地撞擊在了卡倫先前所站的位置，雖然壹擊落空，但她馬上擡起頭，死死地盯著卡倫的同時，卡倫身後的空間開始被快速壓縮，壹根根布滿尖銳骨刺的壁壘開始向卡倫傾軋過來。
　　她這是打算利用主場優勢，攪碎掉卡倫這壹部分敢於進來的靈魂意識。
　　“秩序之門。”
　　卡倫站著沒動，但他四面八方都出現了輪回之門的身影，像是重新立起了新的墻壁，然後，四周密密麻麻的骨刺在此時被強行卡住了壓縮態勢。
　　“我想和妳好好聊壹聊，我欣賞妳的叛逆，我不認為這是壹種調皮，恰恰相反的是，我認為這是壹種類似信仰上的堅持，我可以容許妳繼續保留它，甚至，我會幫妳將它進行培育和發展。
　　這是，我對妳的承諾。”
　　“吼！”
　　顯然，骨龍並不相信卡倫所說的話，它開始主動沖了過來，伴隨著壹陣陣靈魂轟鳴，她正用自己的靈魂本體對著輪回之門壹次次地沖撞。
　　這壹幕，看得卡倫既好笑又有些心疼，她太年幼，完全不懂得戰鬥技巧，純粹是將現實的本能也帶入進了靈魂對決中。
　　她是壹塊璞玉，如果能將她收服，那麽普洱將擁有壹個新的小跟班，凱文也有可能得到壹個新的小妹妹，反正她是壹條骨龍，身上也沒有肉，凱文也不可能想吃了她。
　　又壹次撞擊輪回之門無果後，骨龍稍作停頓，周圍不停地有亡靈氣息被它吸扯過來維系住因為連續撞擊而有些渙散趨勢的靈魂體。
　　卡倫則繼續開口道：“妳很有潛力，在妳身上，大概率繼承了叛逆龍神的傳承……”
　　骨龍擡起頭，惡狠狠地盯著卡倫，原本卡倫的這壹句話應該是壹種對龍族的贊美，但她卻像是遭受了壹種極大侮辱，用壹種極為憤怒的情緒磕磕絆絆地咆哮道：
　　“那是……被當家畜……養大的……叛逆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