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 神的葬禮（8）

　　“不要再玩了，妳們這些要死的家夥反正已經得到了解脫，而我們這些仍得繼續活壹段時間的人，手頭要做的事情可還有很多。”
　　大祭祀原本覺得這些“騎士大人們”會對卡倫規矩壹些，但西古曼把秩序之神當雷蟒壹樣的使用的舉動把他給嚇到了。
　　這讓他原本死去的上個紀元記憶開始復蘇，也讓他意識到，這群家夥還是老樣子，縱然經歷了壹整個紀元的封印酷刑折磨，可性格脾氣，卻依舊沒變，這是可恨的，同時，也是可愛的。
　　然而，米洛加爾卻並不打算放棄，祂繼續道：“提攜教內年輕人，本就是我們這些做大人的，應盡的義務與職責。”
　　勒夫蒂娜的目光在大祭祀和米洛加爾身上逡巡，顯然，她也發現了些許不對勁。
　　可具體是哪裏有問題，她也說不上來。
　　即使是以聖光騎士的智慧，也無法想象出，祂們這群人有壹天，竟然能把“秩序之神”當小朋友……不，是當小玩具來輪流過手。
　　“米洛加爾……”
　　大祭祀壓低了聲音。
　　這讓米洛加爾和勒夫蒂娜心頭紛紛壹震，祂們這群人對提拉努斯是有畏懼感的，不少人剛加入時也對提拉努斯的地位發起過挑戰，但最終都被提拉努斯擺平。
　　祂總是用實際行動壹次次告知所有人，祂，提拉努斯，永遠是秩序之神身邊最特殊的壹個。
　　不過，米洛加爾顯然不甘心就這麽錯過這次解謎的機會，祂攤開手掌，下壹刻，壹圈光暈出現在了卡倫的腳下。
　　以神力為依托，圈定壹個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而且，祂也沒有強行拘走卡倫，而是主動詢問：
　　“年輕人，是否願意與我共戰壹程。”
　　無形之中，米洛加爾不清楚自己到底施加了多麽強烈的道德綁架，總之，站在卡倫的角度，他真的無法拒絕，哪怕現在有傷。
　　“我願意。”
　　米洛加爾笑了。
　　大祭祀目光略微陰沈，既然卡倫已經答應了，他也就不打算反對，但還是提醒道：
　　“米洛加爾，要註意安全，他是未來。”
　　“好的，讓我來好好呵護壹下我們神教的未來，呵呵。”
　　下壹刻，
　　卡倫的靈魂意識出現在了米洛加爾的領域——不死神國。
　　這裏放眼望去，全都是枯敗的大樹，每壹棵大樹上都掛滿著看不清面容的屍體。
　　卡倫伸手輕輕抵著自己的額頭，先前在西古曼那裏留下的靈魂傷勢，顯然不可能這麽快就恢復，這次再被拉扯進米洛加爾的神國，靈魂上傳來很不舒服的眩暈感。
　　身前的地面開始大面積地凹陷，緊接著，壹尊白骨緩緩浮出，它的眼眶裏閃爍著深邃的綠幽鬼火，正仔細打量著卡倫。
　　“來，能夠讓提拉努斯如此重視，讓西古曼那樣的家夥臨死前都變得有些不正常，呵呵，讓我來好好地看壹看，到底是怎樣特殊的壹位小……神！！！！！！！”
　　白骨發出了驚恐地嘶吼，剎那間，神國內每壹棵大樹上所掛著的屍體，都發出了驚駭地嚎叫。
　　頃刻間，不死神國內像是開始了壹場以死亡為主題的激烈音樂會。
　　可怕的音波與隨之宣泄而出的恐怖精神力正瘋狂地席卷，卡倫身前餓癮雕塑已經出現進行庇護。
　　“這……”
　　白骨當即停止了癲狂，樹上密密麻麻的屍體也馬上噤聲。
　　“提拉努斯，妳……”
　　“西古曼，妳……”
　　米洛加爾顯然有些難以組織起自己的語言，出現了極為嚴重的表達障礙。
　　但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了最為簡單古樸的贊美。
　　白骨口中，走出壹具身上密布著血管的血人，他走到了卡倫身前，雙臂交叉，彎腰行禮：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卡倫也馬上做回禮。
　　“神，我有罪。”米洛加爾開始對自己進行檢討。
　　“不，您是值得尊敬的騎士。”
　　卡倫深知，這些騎士大人對自己的尊重與敬畏，完全是對那位秩序之神的投影和轉移，自己是沒有資格真的把自己擺在“主”的位置上的。
　　“神，請您挑選壹個目標。”
　　“冥火之神。”
　　“謹遵神旨。”
　　接下來，令勒夫蒂娜再次感到驚訝的壹幕出現了。
　　自秩序後勤補給基地處，兩口事先預備好的青銅箱子開啟，這是米洛加爾的兩件專屬神器，壹件是【亡者披風】另壹件則是【死寂權杖】。
　　只不過，在註定“同焚”的節奏下，原本是不需要這兩件神器的加持的，因為二者的作用壹致，減少傷勢和降低死亡系數。
　　現在之所以穿上披風拿起權杖，只是為了讓自己在隕落前，可以顯得更加正式嚴謹。
　　“吾——偉大秩序之神座下最強騎士，不死者米洛加爾，向冥火的主人，發起挑戰！”
　　……
　　迪克諾提醒道：“這位似乎也給予了極大尊重，妳該怎麽安排規格？”
　　在先前，阿爾弗雷德可是在《新秩序之光》裏給西古曼定下“最強騎士”的評價。
　　阿爾弗雷德很簡單輕松地回答道：“並列最強。”
　　迪克諾又問道：“我不信那位聖光騎士不想體驗壹下，然後呢，妳該怎麽安排規格？”
　　“12秩序騎士中最強三駕馬車。”
　　迪克諾：“……”
　　阿爾弗雷德笑道：“怎麽了，很難理解麽？”
　　“還好，但確實被妳開拓出了很多新思路。”
　　“史料既然是人寫的，就不可能確保絕對客觀準確，再說了，也沒辦法擺上擂臺讓祂們生死之間打個循環賽排個座次，意思到了也就好了。
　　要是真安排評價來衡量，少爺都不會去蘇醒妳。”
　　迪克諾生在上個紀元後期，沒太多打仗的機會，而且也算是“英年早逝”，留下的筆墨自然不多，要不是因為攻打海神教途中認識了拉涅達爾，他註定會被埋沒。
　　“妳說得對。”迪克諾發現阿爾弗雷德將《新秩序之光》翻到背面，問道，“這是打算做什麽？”
　　“忽然想先寫壹下結尾：
　　【秩序紀元的開端，始於壹場理想主義者的實踐；而紀元的結尾，將用祂們，不，是他們的鮮血來灌溉。】”
　　……
　　米洛加爾與冥火之神的戰鬥沒有那麽繁復，冥火之神的進補本就最少，而且祂的神位在這三尊主神這裏算最低的；
　　最重要的是，在這座冰原上，上有秩序之神和光明之神聯手布置的隔絕依舊在發揮著作用，下有秩序神教為自家大人們準備好的修復好的專屬神器，更有提拉努斯的十字架壹直若隱若現進行著壓陣……
　　這本就不是壹場公平的決鬥，當然，秩序這邊也沒打算追求絕對的公平，謝幕演出的舞臺，又是在新秩序之神面前，肯定是帶著濃郁的表演性質。
　　也正因為是壹邊倒的對決，所以卡倫這次並沒有得到出手的機會，米洛加爾對卡倫的保護很到位，不僅讓卡倫全方位體驗了神戰的感覺，還特意卡倫面前展現出自己的死亡奧義。
　　最終，那似乎可以融化壹切的巖漿沒能阻攔住不死騎士的腳步，權杖洞穿了冥火之神的胸膛。
　　最後的環節，是各自進行傳承。
　　“到了這壹步，我才意識到西古曼先前，是有多麽的無恥。”
　　竟然妄圖將自己的神格“賜予”下壹位秩序之神，以前沒看出來，那張常年被冰封的臉，居然這麽大。
　　米洛加爾將自己的神格放逐。
　　在將卡倫的靈魂意識送出去前，米洛加爾在神國內說道：
　　“神，秩序的意誌，將由您來繼續傳承。”
　　“嗡！”
　　卡倫睜開眼，回歸到了大祭祀身邊。
　　大祭祀平復了壹下情緒，好在，米洛加爾沒像西古曼那樣亂來。
　　炙熱的神火之下，兩尊主神級的存在，就此隕落。
　　冰原上，秩序神官們再次行禮哀悼。
　　幾乎同壹時刻，冥火神教的神官們，也紛紛感受到了悲痛的情緒。
　　大祭祀詢問道：“感覺如何？”
　　卡倫看著大祭祀的眼睛，沒從他眼裏看見哪怕壹絲壹毫的悲傷，因此回復道：“令人贊嘆的布局。”
　　大祭祀笑了，他很想再伸手輕輕拍壹拍卡倫的肩膀，卻又止住了自己這壹沖動。
　　以前不知道時，或者說先前沒那麽多人知道時，他可以很隨意，可現在，連他也不得不在面對卡倫時產生些許拘束。
　　他也終於理解了西古曼先前的胡來行為，大概，是卡倫要求的，而騎士們，也無法拒絕來自神的旨意。
　　大祭祀點點頭：“具體說說。”
　　“三尊歸來主神隕落，三座正統神教底蘊葬送，另有三座正統神教失去了歸來神，它們……不得不在接下來，選擇和我秩序神教站在同壹陣營。”
　　這，就是提拉努斯的布局能力，最大程度地削弱敵人的同時，還盡可能地增強了己方。
　　“不錯，卡倫，妳要記住，不要總是以孤獨勇敢殉道者的心態來審視自己，我們追求的，是秩序事業的存續，是要將理想轉變為現實。
　　不要總想著當悲情英雄，那是懦夫的表現；無論多麽艱難的環境，都不是我們放棄去爭取最終勝利的理由。”
　　“我明白了，大祭祀。”
　　大祭祀擡起頭，天幕上，現在僅剩下兩尊神祇的巨大身影。
　　沒有什麽意外，勒夫蒂娜開口道：
　　“我也要。”
　　大祭祀沒做阻攔。
　　卡倫的腳下，出現了新的光圈，很快，他的靈魂意識就來到了聖光神國。
　　壹個名字和真實模樣極不相符的神國，這裏，滿是汙濁的河流，腐敗的沼澤，沒看見丁點聖光。
　　好在，卡倫對此也沒有什麽意外，壹個能夠將多尊神和多座神教騙得團團轉的女神，又怎麽可能是純真聖潔的。
　　沼澤地裏，開出壹朵黑色的花，花蕊中站著壹身黑裙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臉上密布著可怖的傷疤。
　　沒有驚愕，沒有慌亂，有了前面兩位夥伴的鋪墊，她已經猜出了答案，現在，只不過是最後再確認壹下。
　　確認完畢，小姑娘對卡倫行禮：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卡倫進行回禮。
　　“神，請您降罪。”
　　“哪裏？”
　　“我曾向主提議過，讓祂在紀元之後，選擇壹個傳承者，重新降臨。”
　　意思就是，她曾建議秩序之神通過餓癮的投遞，提前在未來的時間長河裏選擇壹個載體，然後吞噬他，完成自我的革新，而卡倫，就將是壹個犧牲品。
　　卡倫微笑道：“我覺得，這是壹個好方法。”
　　在壹開始，卡倫也是這般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就是這樣壹種宿命，註定會淪為那位的嫁衣。
　　只不過後來，他發現那位似乎沒這個意思，而自己，似乎也對此不再那麽介意。
　　他和那位之間，接觸不多，真正的“見面”還是那次那位借著自己爺爺的身體短暫降臨時，可雙方的關系，卻又十分和諧。
　　現實中這樣的關系也會不錯，因為彼此都沒打算去占對方的便宜。
　　“請您降罪。”
　　“不，不用，說句心裏話，我倒是挺希望那位能夠降臨，然後我把自己獻祭掉，讓祂來繼續主持秩序新紀元的。”
　　小姑娘將壹只手抵在胸口，誠聲道：“我感受到了您的虔誠，我更感受到了身為神的氣魄，您和主，很像。”
　　“妳過贊了，我比祂，差得太多。”
　　“那僅僅是因為屬於您的時代，還未正式開啟，您會率領秩序，譜寫新的華麗樂章。”
　　“感謝妳的祝福。”
　　天幕上，聖光騎士勒夫蒂娜張開雙臂，壹襲潔白的長裙出現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比月系女神更加高貴和聖潔。
　　她可能並不喜歡這種裝束，但喜歡把這種反差當作可以自得其樂的惡趣味，包括她的騎士封號。
　　夜之女神好像已經放棄了抵抗，因為她清楚抵抗已經沒有了意義，只能淪為秩序壹系最後取樂的背景。
　　“我無法理解妳們這些秩序神這近乎病態的追求，身為神，卻想著締造壹個沒有神的世界，妳們自己，難道就不覺得很矛盾麽？”
　　勒夫蒂娜開口道：“餓了要進食，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這是和動物近乎無二的本能；
　　在人類社會裏，如果只是單純地站在本階層視角考慮，單純為本階層利益驅動去做事的話，那也是目光狹隘格局窄小。
　　真正的理想，應該穿破本階層的束縛；真正的追求，應該照耀更為廣闊的天空。
　　妳們自詡為高高在上的神，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也不過就是壹群只知道按照本能行事的野獸而已。”
　　夜之女神：“可是，事實上卻是這個世界在呼喚我們，這個世界離不開我們。”
　　“那這個世界，也是壹頭野獸。”
　　夜之女神：“……”
　　勒夫蒂娜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所以啊，我們才會用秩序，來改造這個世界。”
　　……
　　迪克諾：“不愧是聖光騎士。”
　　阿爾弗雷德：“出自少爺筆記。”
　　迪克諾明白了過來，原來勒夫蒂娜只是在傳話，但他還是深有感慨道：“所以，少爺不愧是主，我想，就算是神祇，也很難擁有改造這個世界的魄力，或者，幹脆是連想都不敢想。”
　　“少爺，也是壹步壹步摸索感悟出來的……”
　　說到壹半，阿爾弗雷德就卡住了，因為他忽然想起來，第壹次“見到”少爺時，少爺所唱的那首歌。
　　迪克諾疑惑道：“怎麽了？”
　　“少爺是早就掌握了真理，並且在實踐中壹次次進行檢驗。”
　　……
　　“妳們不會成功的，我很好奇，要是妳們知道，當妳們死完後這個世界還會變成原來的模樣，會是怎樣的壹種挫敗感？”
　　勒夫蒂娜回答道：“死亡……不，犧牲，本就是我們的追求之壹。”
　　“呵呵……哈哈哈哈……”
　　夜之女神開始了自燃，她們三個之前已經幫秩序滅掉了三支軍團，現在，她不想再被驅動著玩下去了。
　　勒夫蒂娜也開始了燃燒，兩位女神在神火之中，開始布置自己的傳承。
　　夜之女神和前幾位壹樣，將傳承賜予了夜神教，而勒夫蒂娜則遵循秩序的傳統，將自己的傳承放逐。
　　齊聲的哀悼，再次響起。
　　這次，是三尊大人全部隕落，哀悼中的悲傷情緒，更加濃郁。
　　大祭祀舉起手，他的聲音在擴音術法的加持下，蓋過了風雪，傳遞到每壹個秩序神官的耳中，不久後，自然也會傳遍整個秩序神教：
　　“不要哀傷，更不要悲痛，收拾好心情，面帶笑容，等候屬於我們自己的輪次，因為，這是屬於我們秩序信徒壹生中的最大浪漫。
　　要高興，更要慶幸，壹個紀元以來，能在死後進入第壹騎士團的先輩，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他們啊，是多麽羨慕妳們，能趕上如今的好時候！”
　　後勤補給基地內，消沈哀傷的氛圍當即被掃盡，轉而變成齊聲鏗鏘：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大祭祀側過頭，看向再次歸來的卡倫，可以清晰感知到卡倫現在的疲憊，他是真的透支了。
　　大祭祀：“謝謝。”
　　“這是我早就答應要做的事，您忘了麽，大祭祀，我說過，我要為祂們，為您，為祂，舉行壹場葬禮。
　　那席卷天幕的神火，真像是壹座座被推送進去的焚化爐。
　　那些被放逐的神格，就像是從焚化爐裏扒拉出來的骨灰。”
　　“呵呵，所以，我們都是妳的客戶？”
　　“是的，沒錯，對逝者進行關懷，是我的職責；另外，我們還要引導生者，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妳以前開的那家喪儀社叫什麽名字來著？帕瓦羅喪儀社？”
　　“不，是茵默萊斯喪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