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壹束紅玫瑰

　　1992年3月2日，滬市舉行首次股票認購證搖號儀式，通過電視臺向公眾直播搖號實況。
　　由工商銀行儲蓄處的搖獎隊負責搖號，滬市公證處負責公正。
　　電視直播畫面裏充滿了儀式感，相關領導發言完畢後就開始了搖號，罕見地有效率，沒拖沓。
　　電視裏邊在搖號，電視外面的人則拿著認購證開始對號。
　　壹開始盧安心情賊好，連續中了好幾個。
　　可半程過後，他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壹般，只能在那裏幹瞪眼，看著身邊的俞莞之在那裏忙忙碌碌，心裏閑的慌。
　　搖號的過程很漫長，卻又似乎過得很快，還沒等盧安回過神來時已經結束了。
　　察覺到他後半段壹直撲空，俞莞之關心問：“中了多少？”
　　盧安壹臉的生無可戀：“哎，500張認購證啊，我竟然只中了54張，10.8%的中簽率，真是沒誰了，估計連平均水平都沒達到。”
　　他說完也不問其他三人的中了多少。
　　壹是犯忌諱。
　　二是怕自己眼紅想拍死他們。
　　伍丹算了下中簽率，高興說：“我比妳好點，超過11%，”
　　丁超比他更郁悶：“妳就知足吧，我比妳還差，還沒到10%，”
　　聽到有人沒到10%，盧安心裏壹下就舒服了。不怕有人比自己好，就怕所有人都比較自己好，那活著還有什子盼頭呢。
　　見三人不約而同望著自己，俞莞之溫婉笑笑，“我就不說了，晚餐我請大家吃頓好的。”
　　吃頓好的，那確實不要說了。
　　此時三人眼裏全是羨慕嫉妒恨，這肯定是壹個運氣爆棚的大戶。
　　外面吵吵嚷嚷，丁超和伍丹看完電視直播就趕了過去，房中頓時只剩下了盧安和俞莞之兩人。
　　俞莞之問他：“伱中了哪些股票？”
　　盧安低頭查看：“幾乎都有中，眾城實業、異型鋼管、愛建股份、龍頭股份和豫園商城，7家中了5家。”
　　俞莞之聽了問：“這裏面妳有特別看好的股票嗎？”
　　盧安目光在幾個公司名字上面遊弋壹遍後，就開啟了神叨模式，“妳這個問題可真難倒我了，寶慶妳也去過，我哪有條件關註股票這麽高大上的東西啊。
　　不過我們那邊有個習俗，遇事不決，叩神問卦。我倒是帶了卦過來，等會回房間占蔔占蔔。”
　　不怪他這麽講，這些公司他都沒調查過，要是盲目就說自己看好哪支股票，這不是亂彈琴麽？
　　沒猜中還好，萬事大吉。
　　如果真猜中了，那俞莞之看他的眼神肯定是：疑惑、疑惑、更加疑惑.
　　油畫的事情已經有了疑點，要是有更多的疑點，俞莞之說不得要好捋壹捋自己了。
　　俞莞之會心壹笑：“我記得妳說過，妳能控制打卦。”
　　盧安攤攤手：“今天不控制，全憑天意。”
　　俞莞之瞅了瞅他，稍後說：“走，我跟妳去看看。”
　　盧安嘆口氣，知道這姐們其實對自己生疑了。
　　回到四樓，在俞莞之的註視下，盧安果真從背包中摸出了兩邊卦。
　　他問：“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妳還真看哪？”
　　俞莞之拉過椅子，端在在旁邊，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見狀，盧安念念有詞壹番，說壹聲“聖卦保佑！”後就蔔了起來：
　　眾城實業，陰卦。
　　異型鋼管，陽卦。
　　愛建股份，陰卦。
　　龍頭股份，陰卦。
　　豫園商城，聖卦。
　　兩人全程都沒說話，房間裏安靜地只有卦起卦落地的聲音。
　　等到結束後，俞莞之終於開口了，“妳看好豫園商城？”
　　盧安手指朝天：“不是我看好，是老天爺指路。”
　　俞莞之靜靜地註視著他眼睛，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面前這女人的眸子很有神韻，黑黢黢的瞳孔如同黑洞壹樣在慢慢旋轉著，仿佛要把他吸進去，給磨碎了。
　　這壹刻，以往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俞莞之不見了，盯著人很是有壓迫感。
　　不聲不響，兩人莫名地足足對視了半分鐘之久，最後盧安受不住了，移開視線說：
　　“不要懷疑啊，在占蔔中，聖卦是寶卦，陽卦主財，陰卦主命，老天爺不僅看好豫園商城，還看好異型鋼管。”
　　俞莞之收回視線，用筆把豫園商城圈起來，問：“這壹支股票留著，其它的都在二級市場賣掉？”
　　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了，盧安極力挽尊：“異型鋼管其實也不錯。”
　　俞莞之撇他壹眼，好笑道，“好，我幫妳留著異型鋼管。”
　　得咧，這女人不上當。
　　盧安說：“哎，就這樣吧，異型鋼管和豫園商城都留著吧。”
　　接下來就是統計。
　　由於此次搖號結果是：每張中簽的認購證買眾城實業和異型鋼管的股票是50股，買其他的股票30股。
　　而眾城實業和異型鋼管他分別中了9張和11張，前者他能買10元面值的股票450股，後者買550股。
　　愛建股份中的最多，足足有16張，可買10元面值股票480股。
　　龍頭股份6張，可買180股。
　　豫園商城12張，可買360股。
　　5家公司總計2020股，按10面值買入的話，這裏需要花費金額20200元。
　　把賬單算出來，盧安徹底落了心，自己身上有34000多塊，完全有剩余嘛，根本不用借錢。
　　不過他知道，認購證最吃香的是第二次搖號，到時候會有50家公司進場，中簽率會大大提高，操作資金估計是現在的好幾倍。
　　這也是他打算盡早賣掉壹些股票，騰出資金為第二次搖號做準備的緣由所在。
　　俞莞之怕他不懂股市，提醒壹句：“股票進入二級市場時，面值要進行拆分，比如壹單位10元面值的股份會拆成10單位1元的股份。”
　　盧安假裝迷糊，從提包中數出24000塊遞給她：“這些我不太懂，俞姐妳看著整吧，我信得過妳。”
　　“好。”俞莞之答應下來，伸手接了錢。
　　之所以給24000元，是因為股份認購時還會產生壹些其它費用，兩人都默契地沒在這上面多扯皮，多退少補就成。
　　大事辦完，還不用欠債，此刻他心裏是竊喜的，是痛快的，只要回家坐等收錢了。
　　再過壹個月，老盧家就真真正正有錢了，從此徹底擺脫了吃不飽穿不好的窮苦日子。
　　窮酸了十多年，壹朝得以改變，也是真心不容易誒。他差點淚流滿面。
　　算完賬，盧安又火急火燎地趕去了黑市，希望能用手裏的余錢再買點認購證。
　　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經歷白天搖號壹事，他娘的都學精了，都不賣了。
　　現在壹套搖過號的白板叫價都到六萬了，但楞是有價無市，個個把口袋捂得緊緊的，沒人賣。
　　盧安甚至還看到了好些新面孔。
　　他們有的內斂，有的囂張跋扈，有的眼神陰郁，有的打扮另類，但這些人都有壹個共同點：那就是臉上寫滿了“財大氣粗”四個大字。
　　壹句話，不差錢，不差勢。
　　看來今天的動靜鬧得很大啊，有些實力雄厚的狼人嗅到金錢的氣味，入場來了。
　　他悄悄問丁超：“妳覺得這些人能收到多少認購證？”
　　丁超模棱兩可地回答：“這是鱷魚進了池塘，魚大魚小在他們眼裏都是魚，沒撈夠是不會收手的。”
　　聽到這話，盧安識趣地不再問。目光掃視壹圈，卻沒發現前陣子上躥下跳最厲害的兩中年人，看樣子是提前察覺到異常，跑路了。
　　草莽江湖都跑路了，盧安也不想在這裏久呆，出了黑市。
　　晚餐是俞莞之請的，在壹家看起來很高檔的西餐廳，他什麽味都沒吃出來，只覺著那牛排挺對胃，餓慌了，連著吃了兩份。
　　見他這麽不講究，丁超有些傻眼，也跟著吃了兩份，吃完後還說：“我長這麽大以來，妳這麽隨性的還是第壹次，還別說，很過癮。”
　　盧安接過對方遞來的煙，湊頭點燃悶吸壹口說：“過癮吧，過癮就對了，下次我請妳吃碳火味和麥芽香。”
　　丁超感覺新奇：“什麽叫碳火味和麥芽香？”
　　盧安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椅子後背，“就是烤串和啤酒，下次我請妳去大排檔吃。”
　　丁超哈哈壹笑，“說話算話啊，我可記住了，以前有人喊我去大排檔吃，我都不好意思去，這面子只給妳。”
　　喝了些酒，幾人散場時已經到了很晚。
　　等到盧安上樓，剛才還快要醉了的丁超眼神立時清明，問俞莞之：“莞之，妳怎麽看這盧安？”
　　俞莞之很端莊地坐在那，接過伍丹遞過來的熱茶，小抿壹口後琢磨著說：“雖然來自小地方來，但與眾不同，我看不透他。”
　　丁超壹拍手掌，“對了，我也是這種感覺，很野，但野得很規矩，不讓人反感，還覺著有味兒。”
　　看伍丹不說話，他問：“老伍，妳發表下看法？”
　　沒想到伍丹打開電視說：“不急。”
　　丁超聽迷糊了：“什麽叫不急？”
　　伍丹瞥壹眼俞莞之，饒有意味地道：“不急就是等個幾年再說。
　　敢在西餐廳連吃兩份牛排的人，現有規矩是束縛不了他的，我等著看好戲。”
　　俞莞之自是接收到了好友的眼神，不過沒太在意，雙手捧著茶，慢慢想事情。
　　丁超裝醉，盧安更是此道中的高手，壹進房門他就醉意全無。
　　先是用冷水撲了撲面，接著拉開窗簾，欣賞起了九十年代的滬市夜景。
　　心中無事，很是開闊。
　　3號是最奔累的壹天，辦相關手續、交錢、申請新股，從早到晚不停歇，人都快暈乎了。
　　不過有俞莞之的關系網在，他比那些排隊擠體育場的人可好多了，壹天下來，總算把相關手續辦得妥妥帖帖。
　　把手裏的認購證和今天辦好的相關文件交給俞莞之，盧安看看時間說：
　　“俞姐，妳能不能幫我弄到今晚的火車票？”
　　俞莞之還沒開口，旁邊的伍丹有些驚訝：“今晚妳就要走？”
　　盧安點點頭，“已經耽擱了兩天學習了，得盡快趕回去。”
　　丁超豪爽地拍拍車蓋：“這事兒簡單，妳上車，到站就保證妳有火車坐。”
　　盧安沒客氣，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隨後揮揮手對外面的兩女喊：
　　“忙了壹天了，妳們也早點休息，這些天謝謝款待。”
　　“壹路順風。”
　　俞莞之很矜持地說了四個字，站在路邊目送奧迪離去。
　　晚上八點過，伍丹拿著壹沓錢找到俞莞之說：“粗中有細，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這錢妳拿回去。”
　　俞莞之沒接，“盧安留下來的？”
　　伍丹甩了甩鈔票：“1200塊，他用煙灰缸壓在桌面上，卻什麽字條也沒留。”
　　俞莞之說：“有些多了。”
　　伍丹調侃道：“不多，人家早就算好了的，這裏包含了車票錢。”
　　聞言，俞莞之會心壹笑，還是沒接：“那過會妳把車票錢還給丁超。”
　　來時坐的臥鋪，回去還是臥鋪。有丁超照顧，盧安走的特殊通道，不要跟別個擠，單獨上的車。
　　這待遇兩輩子還是第壹次有，還別說，感受極好。
　　他特意看了時間，晚上6點的火車，次日下午4點才到長沙。不快不慢，掐著點剛好22個小時。
　　此時的長沙晴空萬裏，天氣格外不錯。
　　走出火車站，盧安先是找家酒店洗漱了壹番，換上新衣服後就打車直奔湖南醫學院。
　　路上遇到壹花店時，盧安對司機喊：“師傅，停下車，我下去買束花。”
　　司機意外地好說話，把車靠邊停好問：“伢子妳是買花送女朋友吧？”
　　“誒，對。”盧安應壹聲，就下車進了花店。
　　“妳好，買什麽花？”老板正在吃早飯，見有顧客上門，端個碗走了過來。
　　盧安四處看來，臨了指著郁金香說：“來束郁金香。”
　　老板立馬放下碗筷，熱情問：“對花色有要求嗎？”
　　盧安忽然心思壹動，不好意思笑笑說：“不買郁金香了，幫我包壹束玫瑰。”
　　老板對此見怪不怪，道壹聲“好嘞”，就忙活了起來。
　　老板是個熟手，壹束花很快就落到了盧安手頭，付完錢，轉身進了車內：“師傅，讓妳久等了。”
　　師傅把煙蒂掐熄，“沒事，看到妳們這活潑的年紀，我就仿佛回到了18歲。”
　　喲，這師傅是有個故事的人。
　　兩人就著玫瑰花這個話題有壹搭沒壹搭聊著，很快就到了湖南醫學院。
　　“今天博士生考試。”司機擡頭望著校門口的橫幅。
　　“對，就是不知道是第幾天？”
　　盧安同樣盯著橫幅，隨後掏出車錢遞過去，“師傅，謝謝妳了，祝妳們家庭和和美美，永遠幸福。”
　　“呵呵，同樣祝妳表白成功”
　　壹路聊得愉快，司機這樣樂呵樂呵回應，然後調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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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票啊月票呀…在哪裏嘛…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