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9章 人心之變！

　　做完這壹切，蘇世玄也不願驚擾到王沖，選擇了壹條僻靜人少的道路，朝著王家府邸而去。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王爺也真的太累了！
　　馬車內靜悄悄的，王沖背靠馬車廂，微仰著頭，腦海中此起彼伏，做完這壹切，他心中卻沒有絲毫輕松的感覺，反而越發的沈重。人心厭戰居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每個人都把和平想得太美好，太簡單，和平是需要自己去抗爭，去努力，去爭取的。
　　當許多人都在討論呼羅珊天高皇帝遠，那裏的戰爭與大唐無關的時候，卻沒有人明白，同樣的事情壹樣可以發生在中土，壹樣可以發生在大唐。眾人根本不明白，有時候不是妳想戰，而是不得不戰！
　　發生在呼羅珊的事情，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轟隆！”
　　正在思忖的時候，突然之間，馬車壹震，陡的停了下來。
　　“怎麽了？”
　　王沖睜開眼來，開口道。
　　“王爺，沒什麽，前面堵路了。我馬上換條路！”
　　蘇世玄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聲音中透著壹絲顫抖，隱隱有些慌亂。他立即試圖改變方式，然而還是遲了。
　　“我們不要戰爭！——”
　　壹陣驚天動地，聲嘶力竭的吶喊震耳欲聾，突然從前方傳來：
　　“大唐已經有太多的戰爭了！”
　　“誰敢發動戰爭，誰就是所有人的敵人！”
　　“壹將功成萬骨枯，邊將為了邀功，已經不擇手段，我們絕不答應！”
　　“到底要死多少人？十萬人，百萬人，難道非得神州大地屍橫遍野，那些武將才滿意嗎？呼羅珊的戰爭與我們何幹？不要戰爭！”
　　……
　　聽到那激烈無比，震天動地的滾滾聲音，馬車廂裏，王沖臉色微白，突然間明白了什麽。
　　“王爺！”
　　蘇世玄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馬車廂，心中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朝堂上的事情正在發酵，京師裏的百姓正在舉行遊行示威，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壹起高聲大喊，而蘇世玄坐在馬車前方，更是聽到整個京師，處處都傳來大喊。
　　“繼續前進吧，我想看壹看。”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裏突然傳來王沖的聲音，異常的低沈，那壹剎那，就連蘇世玄都不覺心中顫動了壹下。他抽出了腰上的佩劍，悄無聲息的削掉了車身上的所有徽記。
　　唰！
　　馬車的壹角，壹塊簾子掀起，王沖透過車窗，望向外面。京城裏，無數的樓屋鱗次櫛比，在視野中無邊無際的鋪陳開去。就在幾間飄揚的酒旗下，王沖看到了壹群聚集的人群。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人群聚集在壹起，遠遠近近，街道上，酒樓上，到處都是人影。
　　有些人甚至搬來了桌椅，站了上去。
　　王沖張眼望過去，看到了男人、女人，老人，婦人，小孩……壹群人高呼吶喊著，喊得面紅耳赤，壹個個激動無比，似乎拼盡了全部的力量。壹波波浪潮正在醞釀之中，而朝著遠處看到，王沖看到了更多的人潮在聚集，在大喊。
　　那壹剎那，壹種無比的陌生感從心中湧起。錯愕、悲傷、痛心……種種情緒不壹而足，從心中飛閃而逝，但最強烈的還是壹種深深的痛惜。“壹將功成萬骨枯”、“邊將為了邀功，不擇手段”，現在的朝廷，還有京師的百姓，對於戰爭已經誤解到了這種地步吧。
　　大唐到底要付出多少的代價，流盡多少的鮮血，才會從中吸取教訓，才會放棄所有的幼稚和單純，才會明白這個世界的殘酷之處，明白落後就會挨打，明白強大才是保護自己的唯壹辦法！
　　軲轆轆，馬車繼續前進，混在無數同樣堵著的馬車裏，並沒有引起太多的註意。王沖透過車窗，看到了無數遊行反戰的人群。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為什麽要戰爭！胡人也和我們壹樣，只是普通人而已！我們不要做戰爭的發起者！”
　　“胡人的問題，讓胡人自己解決，大食人和薩珊人戰爭，與大唐何幹！”
　　……
　　壹陣陣的大喊聲傳入耳中，前方距離不遠處，壹支數千人的隊伍高舉著手臂，剛剛從街道上湧過，後方馬上又是壹支隊伍接踵而至，洶湧而來。壹支，兩支，三支……示威的人群遠比想像中的還要多得多。
　　遙遠的呼羅珊發生了戰爭有如壹個重磅炸彈落下，徹底的引爆了人群的反戰情緒。
　　無數的民眾走上街道，不過數百裏的距離，已經至少遇到了七八支遊行的民眾，反戰的聲音喧囂雲上。這些聲嘶力竭的大喊，每壹聲都像壹根剌壹樣，深深紮入王沖的心裏。王沖背靠著馬車廂，深深的閉上眼睛，每壹次呼吸，都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馬車繼續前行。
　　而漸漸的，似乎朝堂上更多的消息傳達了出來，人群也漸漸的改變了示威的方向，從最開始的“要和平，不要戰爭”，到“反對武將”，終於目標指向了王沖：
　　“這壹切都是異域王的主意！大家壹起遊行，上達天聽，讓朝廷知道我們的心意！”
　　“打倒異域王！”
　　……
　　吶喊聲驚天動地，而就在京師最繁華的壹處地帶，王沖更看到壹處高臺，更有七八名青衣儒生聚集在壹起，正在高臺上大聲的批判自己：
　　“天下已經太平，異域王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提出出兵呼羅珊？”
　　“西南四十萬，怛羅斯和呼羅珊壹百萬，已經殺了壹百四十萬了，難道還不夠嗎？他到底還要殺多少人？竟然在朝堂上提出再次出兵呼羅珊！”
　　“在大唐，異域王才是最大的殺人魔王！”
　　“打倒異域王！我們壹定要讓聖皇解除異域王的壹切職務，我們大唐容不下這樣的殺人魔頭！”
　　……
　　高臺下，人山人海，幾名儒生壹呼百應，每喊壹聲，便有無數的人群瘋狂的回應。聲浪壹波接壹波，有如潮水壹般，震動天地。
　　“這些混蛋！！”
　　聽到這些話，蘇世玄眼睛血紅，殺人的心都有了！
　　壹個對帝國忠心誠誠，壹個豁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在無比危急的時刻，力挽狂瀾，壹個在西北危機，無兵可用的情況下，臨危受命，為了大唐拼盡全力的英雄，到了他們嘴裏，就成了壹個殺人盈野的大魔王嗎？
　　難道他們忘了大人剛剛回城的時候，他們是如何的萬人空巷，如何崇拜他，把他當成英雄壹樣嗎？
　　才不過短短的時間，為何人竟然可以如此善變！
　　那壹剎那，蘇世玄心都在滴血。沒有人可以如此侮辱王爺，蘇世玄寧願死，都不願意看到壹個大唐的英雄，受到這樣在的侮辱和汙蔑。
　　“我要殺了這些混蛋！”
　　蘇世玄緊緊的握著拳頭，就要從馬車上縱躍出去。
　　“算了，由他們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壹個疲憊的聲音傳入耳中。聽到這聲音，蘇世玄心中難受無比。
　　“可是王爺！”
　　“由他們去吧！”
　　王沖再次道，他背靠著馬車廂，壹動不動。他的眼神黯淡無比。他並不在意那些儒生的惡意抨擊和斥罵，讓他真正在意的，是看臺周圍，那些情緒激烈，壹波波回應著的百姓。當那些斥罵的聲音跟著儒生們壹起響起，那比冰冷的刀劍都還要來得剌痛。
　　“喝！喝！喝！”
　　就在這個時候，道路旁，突然壹個帶著童稚的聲音傳入耳中，吸引了王沖的註意。
　　“降龍伏虎！”
　　“南燕北歸！”
　　“擎天柱地！”
　　……
　　聲音壹板壹眼，伴隨著劍器的聲音，在這片遊行的人群中格外的不同。
　　王沖心中壹動，突然掀開了壹道簾子，只見街道邊，壹棟藥鋪旁，壹名七八歲的小男孩，穿著青色小衣，正揮舞著壹柄竹劍。雖然竹劍青飄飄的，沒什麽力道，但小男孩卻眼神清澈，神情認真無比。
　　周圍全都是呼喝的人群，但是那壹切就好像和他無關壹樣。小男孩全神貫註，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手中的竹劍。
　　“幹什麽？沒看到大家都在遊行，反對戰爭嗎？”
　　突然之間，壹個粗大的嗓門從旁邊傳來。還沒等小男孩反應過來，壹只粗糙的，蒲扇般的巴掌從旁邊伸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是壹巴掌猛的打在他後腦勺上，同時順勢壹把將小男孩手裏的竹劍奪過去，啪。
　　“沒聽到酒樓裏怎麽說的嗎？上戰場的人腸穿肚爛，腦漿都出來了。老娘養妳這麽大，可不是為了讓妳死在戰場上。妳小小年紀不學好，還不給我快滾進屋去，好好讀書！記住了，以後再也不許舞劍！”
　　隨著那聲音，壹個粗布裙衩的婦人聲色俱厲，出現在小男孩身後，撲頭蓋臉就是壹頓大罵。
　　“可是媽媽，為什麽？”
　　小男孩仰著頭，滿臉委屈的想爭辨什麽。但很快就被打斷了。
　　“沒有什麽為什麽，當兵的有什麽出息，喜歡打仗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做母親的厲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