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大山十萬

　　觀風衛在錦官城停留的時間挺長的，壹直停留到七月半結束才離開。
　　本來進入七月，他們就應該離開了，但桓王將他們挽留了壹下，讓他們在鎮守七月半。
　　七月半鬼門開，這壹天壹旦鬧起詭事往往是大事。
　　桓王擔心九黎峒狗急跳墻，會在七月半前後做出什麽瘋狂之舉。
　　之所以要他們留下鎮守錦官城，是因為錦官城聽天監的骨幹人員被抽調的差不多了。
　　主要是唐門子弟被抽調走了。
　　而錦官城聽天監的主力就來自唐門。
　　他們被抽調進入了十萬大山。
　　天下大旱，朝廷對此大為重視，不光派遣觀風衛金將們帶領精兵強將殺入十萬大山，還動員了西南壹帶的大門派、修真大家族。
　　十萬大山裏頭山太多、古墓也太多，觀風衛只是分到了兩座墓，這已經是太狩皇帝開恩了。
　　估計也是青龍王體恤王七麟手下坑逼多，特意向太狩皇帝給他們爭取了壹些優待政策。
　　前幾天王七麟得知唐門進入十萬大山的時候打聽了壹下，才知道他們被分配了二十處山巒、二十處大墓！
　　唐門的精銳是罵罵咧咧上路的。
　　七月半的錦官城整體還比較順暢，只有壹個惡鬼不知死活想要鬧騰，然後被觀風衛給包圍輪了大米。
　　死的挺慘。
　　它才囂張了壹天，第二天入夜剛冒頭準備再囂張壹通，面前出現了壹溜的高手和靈獸。
　　大家夥剛得到法寶、剛服下靈丹，戰鬥力大漲，正想找機會試試手，結果這惡鬼就出現了。
　　當時大家夥奮勇爭前、奮不顧身，那惡鬼當場被打得魂飛魄散……
　　王七麟在錦官城內算是大出風頭，他還讓衙門制作了標語貼在各處巷子頭尾，標語很簡單——
　　別冒頭，冒頭必被打，聽天監宣！
　　剿滅九黎峒的戰事在有條不紊中展開，王七麟完成了他的任務，他將桓王壹方和大黑峒壹方聯絡到了壹起，雙方是剿滅九黎峒的主力。
　　出了七月二十，觀風衛踏上了進入十萬大山的路。
　　與之同行的還有南詔郡主小奴邏壹方，他們想要返回南詔去看看情況。
　　桓王跟小奴邏也聯系過了。
　　小奴邏被他說動，南詔有心對新漢朝俯首稱臣，那桓王希望他們能做新漢朝的內應，到時候大漢邊軍借道南詔殺入交趾國腹地，以鉗形攻勢壹波流滅掉交趾國。
　　另壹個就是之前南詔國使團覆滅之事，桓王態度鮮明的表示這事跟他沒關系，他也派人調查過這案子，發現案情與其他四詔相關。
　　理論上來說，四詔屠殺使團的概率確實比較大，如果說全天下誰最不想看到南詔向新漢朝稱臣，肯定就是與南詔唇齒相依的其他四詔。
　　雙方結伴踏上進入十萬大山的路。
　　十萬大山在錦官城東南方向，其實離開這座城池之後他們就直面了諸多的山巒，但要壹直走出幾百裏之遙才算進入十萬大山。
　　山裏沒有地界線，怎麽分辨是否進入了十萬大山？
　　對於這個問題謝蛤蟆給予神秘的壹笑：“無量天尊，等妳們見到了十萬大山的山，就會知道自己進入其中了。”
　　沈壹對他鄙夷的豎起小拇指，他說謝蛤蟆也沒去過十萬大山，只是在這裏故弄玄虛，還說道士最會故弄玄虛了。
　　謝蛤蟆對此的反擊是冷笑壹聲吐了口唾沫。
　　沈壹很生氣，拉住他問這是什麽意思，王七麟幫他配了壹句話：“寧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逼論短長。”
　　謝蛤蟆很喜歡這句話，學著綏綏娘子用狼毫在腰帶上寫了下來。
　　沈壹逼著他將‘傻逼’兩字改成了‘傻子’，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得知他們要前往十萬大山，仡僚猖特意帶著心腹趕來給他們壯行。
　　仡僚猖是打心眼裏感謝王七麟，所以他在酒席上壹個勁的給他們講解十萬大山的壹些風土人情、告訴他們壹些註意事項。
　　得知他們要去找古墓，仡僚猖沈吟了壹下，說道：“七爺，您別怪老朽說話聳人聽聞，十萬大山不比九洲其他地方，那可能是九洲之中最詭秘叵測之處，妳們壹定要小心！”
　　“進入十萬大山，做再多的準備工作都不嫌多，七爺，老朽建議妳們每個人都要準備好壹幅地圖，記清楚路線和目的地，以後去那裏匯合。”
　　徐大啃著烤豬蹄問道：“這是什麽話？我們是壹道的，肯定同進同退。”
　　仡僚猖很認真的搖頭：“徐爺，十萬大山真的與任何地方都不壹樣，蜀郡山多吧？可是蜀郡人多，且自古以來就被妳們漢人納入懷中，妳們的天子龍氣在這裏耕耘幾千年，所以這裏山多邪事並不多。”
　　“而且妳瞧，蜀郡群山之中，有九黎峒和我大黑峒為尊，我們兩個部族雖然之間總是互相攻訐，但卻共同制定了山中生存的規則。”
　　“群山內的部族山寨，都是按照這些規則來行事，壹切還算是有規矩可循。”
　　“十萬大山不是這樣！”仡僚猖壹邊說壹邊鄭重的搖頭，“妳們千萬別不把老朽的話放在心頭，七爺，您是頭人，您要保住隊伍不散，那必須得小心再小心！”
　　王七麟說道：“十萬大山之中沒有規矩？”
　　仡僚猖喝了壹碗酒，重重的點頭：“太亂了，十萬大山十萬村，每個村子可能就是壹個族落，有自己的規矩、自己的禁忌。”
　　“壹旦觸犯他們規矩和禁忌，那他們會傾盡全族之力來對付妳們！”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奶奶，這些村子的規矩和禁忌完全是亂來！”
　　“有的部族不沾酒水，有的部族嗜酒如命，在不沾酒水的部族裏喝酒會被視為挑釁，而在嗜酒如命的部族裏不喝酒，則被視為瞧不起他們！”
　　王七麟聽著他的介紹忍不住頭疼，他們這次進入十萬大山有些匆忙，準備不太充分。
　　仡僚猖是真心實意想幫助他們，特意帶來了壹些厚厚的小冊子。
　　每個冊子都是巴掌大小，但有三指厚度，紙質半透明，摸在手裏感覺有些滑膩。
　　摸著小冊子，王七麟臉色微變：“大聖，這是什麽做成的？”
　　仡僚猖說道：“鞣制的魚皮——呃，七爺不會以為我們用人皮做書本吧？”
　　王七麟急忙笑道：“怎麽會怎麽會，但為什麽要用魚皮來做書頁？”
　　仡僚猖說道：“十萬大山天氣怪異，壹天之內能看到陰晴雨雪，而且山裏沒有路，又多大暴雨，往往壹場雨下來人就要變成落湯雞，尋常紙張很難保存，只有魚皮紙張才可靠。”
　　他指著冊子說道：“這本書叫《深山行跡》，記述了壹些十萬大山中的隱秘信息，是老朽自己整理的，今日送於大人們，或許能幫助到妳們。”
　　“壹人壹本？”徐大看著這麽多魚皮書問道。
　　仡僚猖說道：“是的，因為妳們很可能會走散！所以老朽才囑托妳們，每個人都要有壹張地圖，每個人都要熟知目的地，這樣即使走散了也不怕。”
　　“否則……”
　　他沒說下去，只是憂心忡忡的搖了搖頭。
　　王七麟深諳聽人勸吃飽飯的道理，既然人家老頭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們了，他也不便再固執，便讓徐小大去抄地圖，每人壹份。
　　沈壹很納悶：“阿彌陀佛，咱們這麽多人在壹起，怎麽就會走散呢？”
　　仡僚猖無法回答，他失神的看著酒杯說道：“是呀，為什麽會走散呢？我們仡僚寨當初從山裏頭往外搬遷，甚至彼此之間以藤條相連，但最終走著走著，還是會走散！”
　　踐行酒喝過，他們彼此分離。
　　仡僚猖又給他們送了壹件掛飾，說是進入十萬大山後若是看到有些寨子外頭描繪有五顏六色的圖案，那可以帶著掛飾進入裏面，壹般會得到寨子的熱情款待。
　　小掛飾做成什麽樣的也有，材質像是獸骨，也可能是人骨，這個王七麟沒有多問。
　　桓王也給他們準備了踐行酒，幾場酒喝完，觀風衛上路。
　　王七麟沒有帶上綏綏娘子和黑豆壹起出發，綏綏娘子修為高超，可是黑豆畢竟是個尋常小孩，他擔心在山裏頭遇上意外會傷害到黑豆。
　　再者他們現在有青鳧隨同，所以不怕距離遠，青鳧跑壹趟平陽府頂多是三四天的事。
　　綏綏娘子已經知道他們要去對付犼，她少見的露出肅然之色，勸說道：“犼為旱神，它的出世往往是天道輪轉所為，並非人力所能抗衡，所以妳要聰明些。”
　　王七麟撅著屁股摟住她拍了拍她後背，說道：“我明白，事情不妙，我肯定會轉頭跑路的，絕不會去傻乎乎的送死。”
　　在壹起膩歪幾句，他將綏綏娘子和黑豆送上青鳧後背擺擺手。
　　黑豆很懂事地說道：“舅舅，等中秋節，豆的豬殺了給妳吃，豬鞭豬寶都給妳！”
　　王七麟壹頭汗水：“別亂說……”
　　“哦，那就不殺豬了。”黑豆趕緊接他的話。
　　王七麟說道：“豬肯定是要吃的，書也要讀，中秋節舅舅會回去找妳們的，到時候要考核妳功課！”
　　他把小木箱遞上去：“把妳書箱抱穩了，舅舅給妳新買了許多書，要好好學習！”
　　黑豆重重的點頭：“要好好學習！”
　　青鳧開動，身影迅速消失。
　　王七麟騎上胖五四揮揮手，綿延的隊伍往東南方向開進。
　　上午出發，他們壹天之內跋涉諸多山巒，然後找到壹片空地去點燃蜃脂燭歇息。
　　第二天又是壹個上午時間過去，他們在中午時分越過壹座山頭，然後壹片參差山巒出現在視野中！
　　這些山此起彼伏，就像波浪，山頭林立，竟然很整齊。
　　壹眼望去，山頭數不勝數，極目遠眺，天際盡頭還是山頭，所以總共怕不是有幾千幾萬之多！
　　看到這壹幕眾人下意識地叫道：“十萬大山！”
　　王七麟這壹刻理解了謝蛤蟆的話，還真是人到了十萬大山就會知道自己是到了十萬大山。
　　謝蛤蟆說道：“這裏的山很古怪，差不多大小，所以差不多每壹座山都有壹個村子，這些村子規模也差不多大小，而且它們很封閉，村裏人性情也很封閉。”
　　“山裏頭有壹種古怪的平衡，外人不招惹他們，他們就不會使壞。可如果有人招惹村子，那接受到的懲戒往往格外殘酷。”
　　巫巫點頭道：“道長爺爺說的壹點沒錯，我曾經聽阿嬤說過壹件事，就是以前的時候有壹位王爺進入十萬大山，裏面有我們蠱娘壹脈的傳人。”
　　“我們蠱娘都長得很好看的，皮膚還很白，很多男人喜歡……”
　　說到這裏她有些不好意思，便忸怩的掐了掐小手訥訥道：“這可不是我自賣自誇，是我阿嬤說的，她們都這麽說。”
　　“然後呢？”王七麟體貼的幫她轉移話題。
　　巫巫接著說道：“然後那個王爺看中了壹個蠱娘，他在自己封地肆無忌憚慣了，進入山裏後便想入鄉隨俗，用各種手段去討好那蠱娘，俘獲她的心和身子。”
　　“後來王爺玩夠了，便想離開，可是他走不了啦，他被下了連心同血蠱，只要離開蠱娘十八裏便會開始嘔血，最終會連心都嘔出來！”
　　徐大狐疑地說道：“這是妳阿嬤逗妳玩的吧？這蠱聽起來很厲害，可是有破解辦法……”
　　“沒有！”巫巫使勁搖頭，“連心同血蠱是我們金蠱壹脈最難纏的三大惡煞蠱之壹，壹旦蠱術成型，無法破解！”
　　徐大說道：“可以破解，把下蠱的蠱娘壹起帶走不就得了？只要兩人不分開超過十八裏，不就沒事了？”
　　巫巫笑了起來：“哈，徐爺好聰明，可是其他人就是笨蛋嗎？”
　　“那蠱娘給自己下了水土永封蠱！她壹旦離開下蠱之地時間太久、距離太遠，就會死掉，而連心同血蠱還有個名字叫同穴蠱——生不能同床、死後定同穴的同穴蠱！”
　　“所以徐爺妳要記住這個故事，巫巫為什麽要特意給咱們講呢？就是要警告妳進入十萬大山別亂搞男女關系，小心被搞死呀。”王七麟說道。
　　他壹邊說壹邊笑：小醜總在我身邊。
　　徐大很生氣的對巫巫說道：“妳個丫頭片子現在對大爺誤解很深呀！”
　　巫巫嘟起嘴：“我沒有，我不是，妳瞎說！”
　　徐大又對其他人說道：“大家說句公道話，大爺已經多久沒有搞女人了？上次那是被女人搞了！”
　　巫巫說道：“七爺，其實我是將這個故事說給妳聽的。”
　　徐大呵呵笑了起來：“原來大爺是誤會巫巫妹子了，七爺，妳自己屁股不幹凈哇。”
　　壹聽這話王七麟懵了：小醜竟是我自己？
　　他急忙說道：“妳們別胡說，在男女問題上我問心無愧，我從來不去招惹女人……”
　　“可妳長得太好看呀。”巫巫說道，“妳不去招惹女人，她們會主動招惹妳的。”
　　徐大聽到這話心裏很不舒服，他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侮辱性還很強！
　　七月下旬，天氣轉涼。
　　可是山裏頭依然濕熱。
　　十萬大山山太多，風被擋的嚴嚴實實壹點吹不進來，眾人進入山嶺中後，便感覺渾身都是水。
　　在這種近乎極端的濕熱沈悶環境下，山裏植物生長極為茂盛，他們看到壹條藤蔓橫在崎嶇山路上，徐小大去好奇的拉扯藤蔓，結果走出去幾百步都沒有找到藤蔓的根！
　　還有巨大的芭蕉樹，這些在蜀郡最多長到壹丈半的樹木在十萬大山裏能長到十丈，那寬闊碩大的葉片，遮天蔽地，壹片就有壹丈長！
　　王七麟頭壹次看到這麽巨大的植被，大為驚奇，正好青鳧們需要歇息，他們便下了青鳧改成步行。
　　山路很不好走，可是他們修為都不錯，攀山越嶺不是問題。
　　走過芭蕉林後，山裏頭還有諸多不知名的樹木，他們遇到了壹種大樹，有兩三丈的高度，在巨木林立的十萬大山裏頭不算誇張，可是它造型奇特。
　　只見這樹木有著很豐富的樹冠，樹冠圍繞主幹向外生長，像是壹個樹型噴泉。
　　特別是偶爾有風吹過的時候，碩大的綠葉嘩啦啦的抖動，好像碧水流淌。
　　謝蛤蟆看到後介紹道：“無量天尊，正所謂千年鐵樹不開花，這就是鐵樹。”
　　“樹上有花呀。”沈壹指向樹冠。
　　巫巫笑道：“鐵樹當然會開花，這只是妳們漢人壹句俗語罷了，我們山寨裏頭的鐵樹就是年年開花，不過阿嬤說，它們也得年紀很大才能開花。”
　　“少年乍富，挺胸疊肚；老年來春，活剝生吞。”徐大很有經驗的點頭。
　　走在前頭的吞口叫道：“這裏的花才多才大才漂亮，我的祖宗……”
　　“哎。”沈壹答應壹聲。
　　吞口很生氣，他說道：“要不是打不過妳，大噴子，我可能會揍妳的。”
　　“妳可真是好脾氣，這樣子才是可能揍他？”徐大挑事，“大爺要是妳，大爺忍不了，大爺拉開就是幹，生死無所謂，關鍵是不能讓人侮辱了！”
　　八喵給吞口壹個眼色：上去幹他，喵爺幫妳。
　　王七麟快步走過去，果然看到山上出現壹些巨大花朵。
　　這些花朵長在壹株株龐大的藤蔓上，每壹條藤蔓都有人的小腿粗細，它們順著山巒生長，仿佛是要占據這座山。
　　花朵巨大，顏色有紅有紫有黃，最大的比臉盆還大，最小的也有人臉的個頭。
　　巫巫感興趣地說道：“這叫朝天供，它們的花總是向著天空，對山裏人來說它們是寶貝，因為它們藤蔓很粗大，蓄積了許多水。”
　　說著她抽出壹把刀子，上去將藤蔓給拉開了。
　　就跟劃破了水管，有清澈的水往外激流。
　　見此八喵眼睛壹亮，趕緊對九六點點頭，然後用爪子在藤蔓上壹陣劃拉。
　　頓時，壹個噴水蓬頭出現了，九六給它來了個濕身誘惑。
　　眾人在山裏走了快兩天時間，渾身早就汗出如漿，如今看到朝天供的藤蔓可以提供清水，便紛紛去找藤蔓拉開清洗身上。
　　徐大心眼子多，他直接將藤蔓給劈開了，斷口處流淌出來的水更多。
　　吞口長的是爪子，沒辦法將藤蔓劃開壹條口子，它很著急，於是學著徐大想將藤蔓給劈開，它撕扯了兩下子，然後壹朵龐大的朝天供被扯的亂搖晃。
　　花瓣搖擺，裏面像是有東西在滾動。
　　白猿公說道：“可能是花苞吧，來，猿爺給它開個苞。”
　　他禦劍飛了上去，花瓣頓時往下飛，然後壹顆腐爛的腦袋當空落下。
　　可憐吞口正在仰頭看熱鬧呢，這顆腦袋正好給他來了個飛龍騎臉。
　　他反應快往後退，避開了腦袋，但是腦袋落在了他面前。
　　兩顆腐爛中的眼珠子盯著他看。
　　吞口默默告誡自己：沒事，只是死人而已，不用害怕——
　　接著他壹邊心裏明白這個道理，壹邊嘴上大叫：“啊啊啊！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