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6章 被觸碰的余淵

　　“不不，不著急，等大巫女醒了再說也行的，我真的不急——妳幹嘛？”
　　皮娜壹邊說，壹邊將身子往座位裏又縮了縮，雙手緊緊地拉著肩上的【聯邦旗】，眼睛直盯著林三酒伸過去拿旗子的手；林三酒不禁感覺自己的手要是再伸長壹點，說不定要被皮娜情急之下轉頭咬壹口。
　　同樣壹個特殊物品，在不同的人身上造成的效果，可真是天差地遠——好像也不光是【聯邦旗】。
　　“行行，妳說了算，”林三酒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坐回了位子上，“我不拿旗了，不拿了。”
　　在二人誰也沒留意的時候，元向西不知從哪掏出壹根草葉，正試探著伸向了大巫女的鼻子。當他意識到皮娜正朝他怒目而視，他趕緊壹松手，草葉掉了下去。
　　“我就想看看她的身體有沒有壹般的生理反應，”他咳了壹聲，“醫學實驗，醫學實驗。”
　　皮娜對於好看的人——以及鬼——抵抗力十分可以；她聞言哼了壹聲，像個看門狗似的在大巫女身前地板上坐好了，還警告了壹句：“妳們幹點別的，打個撲克也行，別亂動她。”
　　過了壹會兒，清久留湊近元向西，小聲在他耳旁說：“……會打噴嚏的。”
　　……意思是他也這樣玩過唄？
　　林三酒忍住了沒吭聲，假裝沒有聽見。
　　他們在空中行駛了快壹個小時，始終順風順水，連氣流波動也沒有遇上壹次，大家早就松懈了神經；打盹的也打完了，聊天的也聊過了，此刻船艙氣氛既有幾分無聊，又有幾分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因為有的人壹沒了事幹，搗蛋胡鬧的可能性就開始直線上升了。
　　余淵此時也早就從駕駛座上起了身，倚在船壁上，慢慢啜飲著壹瓶水；小飛船以最高速度，處於自動巡航模式上，盡可能地跟著前方那壹大片黑格子飛行器——他似乎對人偶師的飛行器很有興趣，已經觀察半天了。
　　“妳看，”當林三酒走上去的時候，余淵指了指駕駛艙舷窗外，說：“那些方格子的陣列排布又變了壹次……不知道這是不是取代引擎的壹種方式？采取這種設計的原因，我猜有好幾個可能性，妳要不要聽聽看？”
　　林三酒也探頭看了看，除了壹窩黑蜂似的方格子，什麽門道也沒看出來，順口應了壹聲：“好呀，為什麽要這樣設計？”
　　這話壹說，接下來五分鐘，她就沒能再插上嘴。
　　余淵壹說起機械相關的話題，整個人都亮了好幾度，哪怕林三酒聽得頭昏腦脹，也不好意思打斷他、叫他失望。“……很奇妙，黑色方格之間如果能彼此連接出壹個力場，那麽在飛行中時若是遇見危險，可以通過黑色方格的位置變換操縱力場，進行防範……這個危險不壹定是敵人，比如說——”
　　二人說話時，目光壹直沒有離開前方那壹片排布在天空裏的黑格子；余淵這句話還沒說完，前方壹直穩穩飛行的黑方格群卻驀然筆直向上壹沖——每壹只方格都仿佛被無形之力提拉而上，紛紛如受驚飛鳥，壹時間在眼前形成了壹道從下而上、倒湧急流的黑色瀑布。
　　“怎麽回事？”林三酒撲上了操作臺，大群黑色方格扭轉急升時投下的倒影，在玻璃上擊碎了雲影。“他為什麽——”
　　壹句話沒說完，她和余淵在同壹時間都意識到了為什麽。從急速轉向拉升的手法來看，黑色方格群絕對不是失控了，那麽就只有壹個解釋了：人偶師在躲避前方天空中的什麽東西。
　　然而她目光所及的高空裏，與剛才壹樣，只有無限的湛藍天光；前方空空蕩蕩，除了雲，連壹只飛鳥都沒有。
　　在余淵跌坐進駕駛員座位的時候，林三酒壹把抓過了聯絡器，急急問道：“人偶師？妳在嗎？怎麽回事？”
　　“掉頭，”
　　人偶師的嗓音又冷又沈，仿佛裹著雷聲的冰雨點壹樣，從聯絡器裏砸了下來。林三酒剛要張嘴回答，目光就再壹次被窗外高空裏無數黑色方格吸引去了目光——那壹大群黑色方格在突然筆直拔高之後，正從小飛船頭上翻轉了過去，如同遷徙時改向的飛鳥，急速朝後方紛紛撲去，在短短壹瞬間裏，烏雲壓日壹般遮蔽了大半天空。
　　他在躲避什麽？
　　這個念頭壹起，林三酒卻緊接著聽見了意老師的壹聲示警；在她的【意識力掃描】驟然大張的同壹時間，她也從眼前天空中察覺到了壹股十分熟悉的力量。
　　“Karma！”林三酒頓時驚叫了壹聲，壹把握住了余淵的椅背。“是Karma之力，快掉頭！”
　　“什麽？”余淵壹怔，盡管還有許多疑惑，卻已經立刻做出了反應，迅速接管了小飛船的飛行操控。他急急壹拉操縱桿，似乎是想要向人偶師的黑色方格群壹樣，將飛船鼻尖拉升起來，向上折返回去——聯絡器裏，人偶師飛快地低聲說了壹句：“大巫女！”
　　大巫女怎麽了？
　　林三酒正要回頭去看時，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她往前壹掃，正好察覺到從那壹片已經拉開距離的黑色方格群中撲湧出來壹片海浪般的意識力；大巫女的意識力與前方的空空蕩蕩壹相撞，交界處登時綻開了壹線絢麗波蕩的彩光。
　　被大巫女染了色的Karma之力，看著幾乎有點像是從宇宙空間中流泄出的大洪水了；不同的是，Karma之力更像是壹團無形五色的氣霧，漸漸在世界中浸染擴散，仿佛要徹底改換替代這壹個世界中的大氣層壹般。
　　然而“漸漸”二字，不過是它給人的錯覺罷了。
　　小飛船性能差、速度慢，要讓它像人偶師飛行器壹樣靈活轉向，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當這壹個念頭浮上林三酒的心頭時，那壹線意識力與Karma之力碰撞時燃亮起的交界線，就已經如同湧上沙灘的壹線白浪花，驀然吞噬了駕駛艙裏的二人。
　　霧氣般靜靜流轉的光暈，將余淵皮膚上的墨青圖案染得光影變化，仿佛在他皮膚之下正滾湧著無數生靈意象；他緊緊咬住了下唇，眼睛裏、鼻尖上，閃爍著亮如鉆石似的細澤——隨著他喉間低低的壹聲吼，小飛船在高空裏終於扭過了頭。
　　那壹線流轉波蕩的光，在撲進駕駛艙、觸及飛船中段的時候，終於因為飛船轉向，而失去了觸及飛船後方眾人的希望。
　　當林三酒回過頭時，幾人正退到了飛船末尾；清久留壹手撐著船壁，長身而立，那壹線波蕩流彩有壹瞬間將他的面容映得像壹場不真實的夢——但是在觸及清久留，以及他身後眾人之前，Karma之力就從他眼前傾斜著、跌落下了高空。
　　林三酒怔怔地站在駕駛艙裏，有好幾秒鐘的時間裏，甚至忘了呼吸，腦海裏只剩下了壹個念頭：余淵被碰上了。
　　在小飛船重新穩定下來後，余淵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我……我沒什麽感覺。”他低聲說，“被碰上的人會怎麽樣？”
　　冷靜想壹想，他畢竟與人偶師不同，或許被碰上了也不會有什麽壞事……林三酒咬著嘴唇想。但這是不是她的自我安慰，她也不知道。
　　人在末日世界裏，是不可能手上不沾血的……更何況，余淵有壹段時間還是毫無情緒與人性的數據體；他那時做的事情，恐怕有不少是很難以人類標準稱之為“良善”的……
　　林三酒重重地咽了壹下嗓子。
　　“妳應該不會有事，”她聽見自己啞聲安慰了余淵壹句。至少人偶師沒有再被碰上——盡管她也不知道，Karma之力這東西，究竟是不是接觸得越多，後果就越徹底。
　　“我們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林三酒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我們必須得找個安全地方馬上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