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八章 小龍秋

　　密林中，小溪旁。
　　隨著又壹陣吵嚷，先趕到的人忽然左右壹分，那位處長帶著手下走到近前。
　　他見多了壹個女子，不由打量幾眼，只覺對方身姿飄逸，氣質極佳，卻顯得非常面生，不似資料庫中的任何壹位。
　　當然他也不敢怠慢，現在不像幾年前，山頭林立，勢力眾多，保不齊就是哪位大佬培養出的高手，便挺客氣的招呼：“特異局辦案，您若與此事無關，請馬上離開。”
　　“……”
　　龍秋看看他，提了個很古怪的問題，“妳們有普通人，也有修士，這孩子也是練過氣的。我想問問，這屬於什麽性質的案件？”
　　因為修行者戒律，是約束修士對凡人的行為。而修士之間私鬥，很多時候是被默許的。
　　“他父親與官員勾結，非法獲利，操縱市場，奪人財物。有壹件很重要的東西就在他身上，我們是來追回的。”處長道。
　　“哦？理由倒準備的很充分。”
　　龍秋點點頭，隨手布下禁制，又問白歆文：“妳父母被抓是因為這個東西？”
　　“是。”
　　“那妳想報仇麽？”
　　“想！”
　　“好，我可以助妳脫困，但妳要應我壹事。妳出去後，只能修煉這本功法，雖是殘篇，也足夠妳修到先天，甚至更進壹步。”
　　“就這樣？”白歆文非常狐疑。
　　“就這樣。”
　　砰砰砰！
　　禁制外傳來眾人喊叫和雜亂的攻擊聲，猶如雷雨轟鳴。白歆文盯著她的眼睛，搞不懂目的，此刻也無暇思索，遂道：“我答應妳，我只修煉這本功法，如果違背……”
　　“不用發誓，妳若沒做到，我自會找到妳。”
　　龍秋說罷，眼中閃過壹絲平時絕不會出現的趣味色彩。
　　她原本很想看看《艮背心法》，但剛才明悟了自己的困擾和阻礙，反倒無比通透，不屑於借助功法之效，只願親歷紅塵試練。
　　九序的第壹序，便是不動物欲。之後的每壹序，都會教妳抹去心上塵埃，回歸初始。
　　所以就有個矛盾的地方：白歆文想報仇，就只能修煉功法，而他想修煉有成，又不能被仇恨左右。
　　龍秋便想試試，他究竟能不能修成，修成後還有沒有報仇之意。
　　“那好，我這便送妳離開。”
　　她施展搬運術，將冊子塞進他懷裏，自己拿著空盒子，擡手壹送。白歆文只覺身體飄輕，被壹道氣勁送出老遠，瞬間拉開了距離。
　　“別讓他跑了，開火！”處長大急，直接下了死令。
　　“砰砰砰！”
　　“砰砰！”
　　帶槍的十幾個人瞄準半空，壹起射擊，子彈在壹扇狹窄的區域密集交織，瘋狂傾瀉。
　　“嗡！”
　　正此時，壹面黑色的圓盾憑空飛出，擋在白歆文身前。
　　都是大口徑手槍，威力驚人，打在盾面上爆出點點火星，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響。那盾看似光滑平整，實則由壹片片甲葉般的東西組成——正是蛟龍身上的鱗甲煉制，防禦性超強。
　　而那邊，白歆文跟風箏壹樣，已經落在了密林外部。他亦非常果斷，辨認方向，撒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他！”處長大喊。
　　立刻有幾人跑過去，想要追趕，結果剛跑幾步，就覺地面巨震，再壹看，壹只巨大的癩皮蛤蟆從虛空躍出，擋在前路。
　　“呱呱！”
　　它叫了兩聲，吐出又長又黏的舌頭，對著幾人壹舔，然後吧唧吧唧，竟然吃了。
　　“妳，妳……”
　　這等場面太過嚇人，以至於大家身體狂顫，驚駭不已。那位處長更是臉色慘白，指著女人道：“妳是邪修，邪修！”
　　“邪修？”
　　龍秋覺得這個稱呼很有意思，也沒否認，隨即招了下手。
　　那只金蠶幻化的大蛤蟆跳到跟前，矮身俯首，任她在自己頭上摸了摸。她也沒再攻擊，收起金蠶，邁步向林外走去。
　　經過的每個人皆是瑟瑟發抖，不敢阻攔。
　　周·樹人·迅說過：“生死根本，欲為第壹。”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靠各種欲望支撐著。這東西誰也逃不掉，連聖人都要爭個臉面和道統，何況小小先天呢？
　　就如鳳凰山壹家四口：江小堇的欲望表現最為強烈，也最不遮掩；顧玙和江小齋同樣很強烈，但他們懂得斂藏自心，既不被外人利用，也不會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龍秋是最特別的。
　　她在山上被所有人寵著，公主壹樣，但她沒有欲望麽？當然有，只是環境影響，沒機會展現出來。
　　她壹直都乖乖的，聰明，善良，懂事，負責，期盼著世間美好，似乎沒有缺點存在。
　　但是別忘了，壹個完整的人不會只有單面，壹定是雙面的！
　　隨著龍秋無限的接近人仙境，也愈發明悟：自己不面對這些情緒，永遠跨不過門檻。同樣的，她也真想看看自己的內心，到底是什麽樣子。
　　譬如此刻，當她快要走出密林時，忽地壹擡手，揚起那個盒子，高聲道：“東西在我手上，想要的就來拿！”
　　……
　　冀中特異分局，審訊室。
　　白先生被帶進去兩個小時之後，處長才神色莫名的走出來。那位權貴公子忙問：“怎麽樣，招了麽？”
　　“那確實是貞明子的遺留功法，叫《艮背心法》，據說最高能修至人仙，而且比丹法要容易壹些。”
　　“果然！果然！”公子連道兩聲，顯得異常躁動。
　　這年頭，世家已經不琢磨吃喝玩樂和政治站隊了，只研究修行秘史和歷代名人。貞明子的師父是林兆恩，三壹教教主，雖不被道門正式承認，在民間卻是大名鼎鼎。
　　這樣的東西，誰不想要？無論是家族還是幫派，拿到手就是壓箱底的寶貝。
　　“至於那位女子，他是中途碰上的，只曉得叫唐玉，來路不明。”
　　處長壓低聲音，問：“我們現在怎麽辦，還追麽？”
　　“追，當然要追！”
　　公子不假思索，道：“丹法我試了好久，成效甚微，說不定希望就在這《艮背心法》上。不過我們不能再露面了，妳放出風聲，就說壹邪教女子搶走人仙功法，再聯系幾個幫派，讓他們出手。”
　　“明白！”
　　……
　　長公主壹路南下，歷練明心，瞬間攪動了壹池春水。
　　各路草莽聞風而動，有的是真綠林，有的是真鷹犬，紛紛探聽消息，嚴守關口，打算圍剿那個叫唐玉的女子。
　　唐，取龍棠；玉，取玉蘭珠。她也不知怎麽地，忽然就覺得很順口，於是隨口就起了。
　　實際上，龍秋很清楚現在的世道，索性借此機會，以功法為引，抓壹批，換壹批，殺壹批！
　　她不怕那些人不上鉤，正統功法對草莽的吸引力太大了。
　　這個暫且按下，單說齊雲道院。不知不覺，盧元清閉關已有兩月之久，道院外松內緊，弟子們尚不知曉，三十四友則時刻惦記，每人壹天，來小院值守。
　　今天輪到了張守陽。
　　他穿著壹身藍布道袍，大氣沈穩，渾身上下無半點裝飾，只在腰間系著壹個玄色絲袋，裏面正是那枚大陽平治都功印。
　　這方印章是在龍虎山鬥技後，道院特去南洋迎回的。它是張道陵用過的諸多法印之壹，據說內藏拔山超海之力。
　　張守陽研究許久，只悟出幾道高級符咒和幾手道術，印中仿佛有壹個無窮寶藏，等著他繼續挖掘。
　　“……”
　　此刻，張守陽正坐在院中樹下，自己與自己手談。棋子落盤，悄無聲息，黑白棋交鋒更是毫無殺機，互讓有禮，更像是壹場和平演奏。
　　他偶爾往靜室看上壹眼，忽想起數年前，也是這般光景。那時盧元清也在閉關，只是在沖擊道院的第壹個先天。數年之後，先天變成了人仙。
　　天柱山如今穩定的很，上下齊心，都相信在住持的帶領下，總有壹天能重現道門輝煌。
　　道門輝煌，或許就從今日始……
　　啪！
　　張守陽落下壹顆棋子，指尖稍稍用力，發出清脆的壹聲響。而就在右手擡起的壹瞬間，他目光閃動，嘴角泛起壹絲笑意。
　　轟！
　　十幾步之外的靜室之內，驟然湧出壹股磅礴的威勢，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來，迅速籠罩了整個內廳。
　　另外三十三個人感受到這股氣息，又驚又喜，連忙放下手頭事務，匆匆而至。
　　轉眼間，院裏院外已經站滿了人。
　　約莫等了壹個時辰，裏面的氣息開始漸漸收斂，變得清正平和，雍容有度。緊跟著，就聽吱呀壹聲，木門被推開。
　　亦如數年前的樣子，盧元清依舊沒讓他們失望。
　　這位白雲觀的嫡傳弟子，自幼修道，在靈氣復蘇前就壹身本領，只困於丹法限制才落後某人的超絕天才，終於晉升人仙！
　　幾乎同壹時間。
　　鳳凰山上，顧玙睜開眼，望著遠天的白雲蒼狗，微微拱了拱手。
　　昆侖山上，小齋也敲了敲自己的肚皮，不予理會，繼續逗弄小青。
　　二人齊齊有感，這不是來自人仙的氣息波動，而是來自天地間的壹種難以形容的聯系。好像多了壹位人仙，人間修行又盛了幾分，此方天地也有感應，在為之欣喜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