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回山

　　昆侖，玉虛峰頂。
　　大雪已停，陰雲散去，露出壹輪清冷冷的寒月。寒月弧底，壹小小少年坐在崖邊，抱著膝蓋楞神，正是長生。
　　而在他的腳下，壹張泛著紫色雷光的無形大網掛在山壁上，威勢之強，連那獵獵罡風都退避三舍。
　　這張雷網，他從沾手即落，到累死累活的攀登十丈，再到勉強登至山腰，到今天已經如履平地。
　　不僅如此，母親臨走時還給自己設置了諸多關卡，每天必闖，每闖必撲，就這麽過了整整壹年。
　　效果非常明顯，以前的長生太過柔和，女相稍多，現在眉目間蘊了幾分銳氣，就像壹柄出鞘三寸的絕世寶劍，奪目逼人。
　　“唉……”
　　長生忽然嘆了口氣，摸了摸在這壹年裏唯壹陪伴的朋友，道：“小青，妳說母親喜歡我麽？”
　　“嘶嘶！”
　　青蛇化成尺長的身軀，盤在他懷裏，吐了吐血紅的信子。它並非天生靈種，比不了蛟、金蟬、人參精等物，完全是小齋用靈藥堆起來的。
　　所以進展相對較慢，神念模糊，不曉得如何理解。
　　“呵呵，母親或許是喜歡我的……”
　　長生也沒指望它回答，自言自語道：“可父親把我送到這裏，本是交由母親教導，結果人都失蹤了，留我壹人孤零零的在山上，我又說不準了。我本想跟著父親修習劍訣，結果九如搶先壹步，我今年七歲，也該做決定了。”
　　他又嘆了口氣，無奈道：“其實不想決定也不行，這壹年來，身體已經被雷光淬煉，無形中有了根基……母親長得跟天仙似的，怎麽這麽腹黑？還是小姨可愛壹些，咦？”
　　長生目光壹凝，遠處有點嫣紅正以極快的速度飄來，在天地壹色中，顯得格外醒目。
　　說曹操曹操到！
　　他連忙起身，只見那點嫣紅很快到了近前，然後就是杠鈴般的笑聲，“喲，大外甥，坐這兒找大螞蟻吶？”
　　“……”
　　長生翻了個白眼，第三千五百零八次懷疑起這位小姨與母親的血緣關系，畫風差的忒大了！
　　不過他也覺得非常親近，滿滿的人間煙火味兒，特沒距離感。當然他受父親教導，不能失禮，端端正正道：“見過小姨，今天怎麽過來了？”
　　“壹年期滿，我來接妳回山。”
　　刷！紅裙落雪，艷若桃李。
　　算壹算，江小堇也有三十六歲了，容顏未改，氣質卻輕熟了許多。從喜歡捉弄人的熊孩子美少女，變成了喜歡捉弄人的攻氣大姐姐。
　　“可是母親當初說，讓我獨自回山。”長生是真的怕他媽，誒，這話好像罵人。
　　“獨自個屁！快去收拾收拾，壹會就走！”小堇壹巴掌扇在他頭上。
　　“哦……”
　　長生委屈又開心，顛顛跑下玉虛峰，回到古觀。
　　其實也沒啥收拾的，就裝了點昆侖土特產，換了身黑色法衣。他對此地毫無留戀，只是可惜母親沒看到自己登頂的那壹刻——隱隱期盼著能得到幾句鼓勵。
　　“小青，這壹年謝謝妳陪伴。”
　　他在庭院中與青蛇告別，不舍道：“我走了，妳又是孤家寡人，要不要隨我回山？胖叔可是很想妳呢。”
　　“嘶嘶！”
　　青蛇搖搖頭，又往前拱了拱，催促他快些啟程。
　　長生也沒強求，被小姨抱著遠遠遁走，回頭望時，青蛇已經化成壹條令人驚恐的巨蟒，盤在古觀門前，繼續等待主人歸來。
　　……
　　“胖叔！”
　　“吱吱吱！”
　　壹團毛茸茸肥成球的灰影從樹梢躍下，在長生的肩膀上又蹦又跳。小孩子有些受不住，臉上卻掛滿了笑，“胖叔妳又胖了，妳這肚子到底怎麽長的，吃那麽多都不會爆的。”
　　誒，沒錯。
　　顧玙稱松鼠為胖兄，因為這是他的引路人，所以晚輩也當尊敬——其實應該叫胖大爺，但是叫不出口。
　　而青蛇呢，只是小齋的寵物，無所謂稱呼。
　　長生跟它嬉鬧壹陣，又跟白蘿蔔打招呼，然後跟龍秋聊了半天，最後才見到九如。大人們似乎很忙，露了壹面就消失不見，長生回山也沒引起多大的轟動。
　　此刻，清心廬的居室內。
　　倆小孩面對面坐著，壹個比壹個嚴肅。九如先問：“爸爸媽媽到底幹嘛去了？”
　　“不太清楚，好像去了大雪山那邊，而且非常危險。”
　　“我也問了很多人，姑姑小姨都不告訴我！”
　　九如異常惱怒，哼道：“他們總以為我們是小孩子，其實知道了又能怎樣？就是不知道，才會胡思亂想。”
　　“也是我們實力太差，幫不了忙……”
　　長生同樣郁悶，隨後也問：“聽說妳遇襲了，到底怎麽回事？傷好了麽？”
　　“斷了幾根肋骨，肺被穿透，內傷大出血，左臂也斷了。”
　　九如生性兇猛，指著肋下給他說明位置，跟著又變得很悲戚：“對方是個人仙級的高手，為了保護我，五位師兄師姐戰死……”
　　“那人突破大陣，闖進山門了？”長生大驚。
　　“不是在山上，我那天去西邊的天門嶺獵熊，回來的路上，在西麓的壹處密林裏……”
　　九如咬著嘴唇，不願再提。她的傷勢早已痊愈，表面看不出有什麽影響，其實壹股火全壓在心底，足以銘記終生。
　　同時也非常後悔，如果自己沒有偷溜下山，或者帶著護身玉佩，姑姑和小姨就能第壹時間感應到，可惜沒有如果。
　　“那查到人了麽？”
　　“不清楚，他們也不告訴我！”
　　壹提這茬，九如就愈發氣惱，隨手壹拍，結實的藺草席都被抓破壹個大洞。
　　“沒事，總歸有報仇的機會。”
　　長生安慰了幾句，轉移話題，道：“對了，妳劍訣練的怎麽樣了？”
　　“壹切都好，進展順利。”
　　九如頓了頓，倒也不心虛，直視著對方眼睛，道：“我知妳也想學劍訣，但我既然先行壹步，那便是我的。”
　　“我那時還在猶豫，妳比我堅定，自然是妳的。”
　　倆孩子真是不得了，這種事情都能直直白白的說，且不帶壹絲虛假。
　　長生嘆道：“父母親各傳壹脈，我們天生便要繼承道統，妳修劍訣，我當然修雷法。其實雷法也很好，就是母親那裏，唉……”
　　“不要介意，只要妳達到她的標準，肯定會改變的。”九如壹本正經的拍了拍他肩膀，顯出幾分滑稽。
　　“我不明白，母親為什麽不喜歡我呢？因為姓氏麽？如果我們換壹換，妳姓顧，我姓江，或許就會調轉過……”
　　“噓，不許胡說！”
　　九如忽然變得很嚴肅，打斷道：“小姨跟我講過，當初取名字的時候，就有過這種想法，但不行，江長生可是大忌！”
　　“為什麽是大忌？”
　　“我也不懂，小姨還說，以後要是碰著戴黑眼鏡，穿高腰褲的大修士，千萬不能招惹，見之立避！記住了麽？”
　　“哦！”
　　長生不明覺厲，狠狠點了點頭。
　　倆孩子壹年沒見，心中想念，嘴上卻傲嬌，誰也不傾述。聊了壹會兒，很快就進入最熟悉的相處模式。
　　九如嗖地跳出門外，持劍壹指，喝道：“顧長生，來打壹架吧！”
　　“打就打！”
　　長生受了壹年酷刑，心性也有變化，隨之躍了出去。剎時間，庭院裏劈裏啪啦的好不熱鬧。
　　內山無人，只有胖兄抱著前爪，農民蹲的pia在樹梢上，往這邊瞧了兩眼。此時此景，依稀有些熟悉。
　　嘖嘖，怕不是要修真骨科，那可是天長日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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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山，大殿。
　　龍秋和小堇坐在上首，難得壹起露面。唐伯樂、曾可兒、鄭開心、遊宇、王蓉、陶家姐弟等真傳、核心弟子分居左右，殿內風格雄渾古樸，弟子們寶氣光華，威勢不俗，倒有些大派氣象。
　　顧玙是去年初走的，如今過了壹年，已是仙歷十七年。
　　春節將近，鳳凰山也照常例活動，嗯，沒錯，就是尾牙。
　　不過今天壹開始，不是總結，負責境外聯系的曾可兒先扔出壹個炸彈：“教廷被攻陷了四大教區，死傷無數。昨天教皇公開認罪，為千年來被迫害，被驅逐的那些教派道歉，承認他們的身份存在。據埃內斯說，都是德魯伊教的棄徒所為，而且皆是被靈魂碎片汙染的家夥。”
　　“……”
　　眾人面面相覷，驚訝，但遠沒達到震驚的程度。教廷神馬的，管我們屁事，沒代入感啊！
　　“既然知道是誰幹的，那就追捕唄，有什麽可說的？”王蓉奇道。
　　“那些棄徒詭秘莫測，行蹤不定，可能學會了什麽法術，埃內斯竟然找不到人，而且菲奧娜表示不插手。”
　　“她什麽想法？”遊宇皺眉。
　　“不支持，不反對，甚至期待看到那些棄徒能做到什麽地步。”
　　“唯恐天下不亂啊！”
　　“那女人腦子瓦特了麽？”
　　“WOW害人不淺，我壹直以為德魯伊是善良守序，熱愛大自然的。”
　　“大自然是真愛，善良守序就未必。人家向來好戰，行事古怪，拿我老家的話說就是……”
　　“嘚兒！”
　　“……”
　　龍秋與小堇對視壹眼，道：“西方的事，我們暫時不便插手，倘若菲奧娜太過袖手旁觀，我們也不得不幫她清理門戶。”
　　此事暫且揭過，跟著是負責商務的席軍，他跟曾可兒壹樣，上來也扔了個大炸彈。